三個人仔細商量了一些細節之後,李信又在荊州城裡請沐青吃了頓飯,酒過三巡之後,這位沐家的家主給李信敬了杯酒。
李信是與沐英同輩交,所以沐青就是他的長輩,靖安侯府很懂規矩,當即站了起來,還了沐青一杯。
“沐叔有什麽事情,盡管說就是,不用這麽客氣。”
沐青笑呵呵的放下酒杯,緩緩開口:“侯爺,按道理來說,這支義軍應該由侯爺親自領著,我們沐家人不應該插手,但是既然侯爺看得起,沐家就厚著臉皮替侯爺先帶著,不過沐家也應該拿出一些誠意。”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之後,笑著說道:“沐英有一個妹子,侯爺也應該見過了,她生的雖然不能算是國色天香,但是也算俊俏,侯爺不如就把她收進房裡,這樣沐家與侯爺就會更加親近一些了。”
這老頭,怎麽還沒有忘了這茬……
靖安侯爺苦笑一聲,開口道:“沐叔,我是娶了大晉的長公主,不是娶了別人,而且又剛剛成婚,如果在這個當口再納一個,無論如何也是說不過去的。”
“這個老夫知道。”
沐青笑著說道:“這幾年時間裡,侯爺多半都要待在西南,身邊也沒有一個貼心人照顧,且讓那丫頭跟在侯爺身邊就是,有沒有名分,也不急這一時。”
沐家為了綁死李信,與李信更親近一些,已經有點“不擇手段”的味道了,沐青這句話的意思就是,李信在西南這段時間,身邊沒有女人,想讓自己的女兒跟在李信身邊伺候他。
靖安侯搖了搖頭。
“沐家也是西南大族,李信無論如何也做不出這樣的事情,沐叔,這件事暫且擱置,等以後有機會再提這個。”
說著,李信看向一旁的沐英,深呼吸了一口氣。
“沐叔,我與沐兄是出生入死的關系,這份情誼比姻親要重的多,無論如何,李信也不會有害沐家。”
沐青聽完李信這句話之後,沉默了下來。
他低頭喝了一口酒,最終默然道:“侯爺,老夫知道你的人品,不會做過河拆橋的事情,但是我們這些人在大晉朝廷看來,始終都是反賊,將來西南平定,朝廷反過手來要對我們下手,侯爺未必就肯下場護住我們。”
這位沐家主喟歎道:“到時候,沐家上下,恐怕也就只有沐英一個人能活下來,老夫沒有別的想法,只是想讓家裡的那個小女兒也有個出路,將來哪怕沐家沒了,她跟在侯爺身邊,也能有一條活路。”
沐青這些擔心,並不是沒有道理的,古往今來,只要是在名利場上摸爬滾打的人,就沒有幾個是真正守信用的,像沐家這種類似於“招安”的勢力,將來的確很難在大晉朝堂上存活下來。
因為那些人會排擠他們。
不管是張渠這些文官,還是京城裡的那些將門,都是根正苗紅的大晉子民,他們是必然會歧視這些“反賊”的。
整個沐家裡頭,也就只有沐英一個人,當年跟隨太康天子“宮變”有功,有可能能安安穩穩的在大晉朝廷裡混口飯吃,其他的沐家人,很難有什麽好下場。
李信微微搖頭。
“沐叔信得過我?”
沐青笑了笑:“這個自然信得過,若信不過侯爺,我沐家何至於全族相隨?”
靖安侯面色肅然。
“沐叔既然信得過李信,李信就在這裡給沐家一個保證。”
“李信不敢承諾將來大晉朝廷會如何對待沐家,但是我敢說,以後我靖安侯府就與沐家休戚與共,沐家是通過我倒向的朝廷,朝廷但有什麽對不住沐家的地方,
靖安侯府必然首當其衝!”說著話,李信給父子兩個人都倒了一杯酒。
“李信名字裡有一個信字,平生說話也從來沒有食言過,今日不說別的,若他日沐家罹遭大難,靖安侯府必然先沐家一步瓦礫不存!”
還不等沐青說話,一旁的沐英就笑著說道:“父親你放心,長安他最是重情義,從前在羽林衛裡一起做事的兄弟,每一個都惦念著長安的恩德,至今逢年過節,長安他還讓人去那些沒了的三十幾個兄弟家裡送東西。”
“況且沐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父親再說這些,也沒了什麽意義。”
沐青微微搖頭。
他低頭喝了口酒,然後抬頭看著李信。
“侯爺重情義,這個老夫是信的,但是當今的這個大晉的皇帝,是不是也像侯爺這樣重情重義?”
“他日如果這位姬家的皇帝要殺我們,侯爺無能為力,即便靖安侯府願意與我們同死,也只是多死一點人,於事無補。”
他目光深邃,緊緊的看著李信。
李信也低頭喝了口酒,想起了那個遠在京城的“魏王殿下”。
當初的魏王殿下,是個膽子略小,有野心但是不夠狠辣的皇子,那時候的李信,基本可以摸清楚他的性格,但是從這位魏王殿下變成了太康天子之後,李信就越來越不清楚他將來會幹什麽了。
也就是說,李信自己也不能夠肯定,這位太康天子會不會玩那一套兔死狗烹的把戲。
畢竟歷代帝王,能夠共患難的多,能夠同富貴的太少了。
倒不是說這些皇帝舍不得榮華富貴,是因為只要坐上了那個位置,就難免會變得疑神疑鬼,擔心有人會覬覦他的位置。
在這個世界,所有有可能威脅到他地位,或者說有能力威脅到他地位的人,都變成了罪過。
靖安侯與沐青碰了一杯酒,然後仰頭一飲而盡。
“與沐叔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
李信放下酒杯,自嘲一笑。
“當今的太康天子即位之後,不止一次的公開說我是新朝第一功臣,正因為如此,我嘗嘗睡不好覺。”
“當初太康天子是如何即位的,想來沐叔也聽沐兄說過了。”
當今的天子,是宮變奪位的!
不管有沒有先帝的詔書,天子得位不正已經是事實,正因為如此,李慎之流才有可能在西南,借著廢太子的名頭,弄出這麽大的聲勢。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氣,幽幽的說道。
“這是一個天大的汙點。”
“不管是我,還是當初一起做事的人,心裡都難免惴惴,而且我現在也不是自己一個人。”
“我不是聖人,所以我也會為自己謀算。”
靖安侯爺默默的給自己到了杯酒,然後又給沐青倒滿。
“這支義軍,朝廷那邊只知道會相幫朝廷,並不知道我可以節製。”
“因此,這支南蜀遺民組成的義軍,就是將來靖安侯府與沐家在朝廷的底牌,也是我們安安穩穩生存下去的依仗。”
李信仰頭一飲而盡。
“沐叔,其中關竅,您應該想的明白。”
沐青臉上這才露出一個笑容,他也端起酒杯。
“侯爺,老夫敬你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