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這一輩子,未雨綢繆固然是智者,但是畢竟所有人都是活在當下的,如果為了一些還沒有發生的事情,讓當下的自己活的不順暢,那還不如先活好當下。
至於未來的事情,去他娘的。
李信回到帥帳之後,趙嘉已經傳遞了均訂,左臂中箭的賀崧和傷勢還沒有好利索的葉茂,一起到了帥帳,兩個人都有些生氣。
其中,賀崧最是氣憤。
他站在李信面前,咬牙道:“李將軍,說好的輪到誰誰就去攻城,我折衝府今天雖然死傷不少,但是明天一樣可以湊齊五千人繼續攻城,為何只打了半天,將軍就停止攻城了?”
先前李信在計劃戰略的時候,所有的折衝都尉和果毅都尉都是參與其中的,大家都知道這個時候攻城是為了掩護漢州府的“義軍”,那個時候大家都理解了李信的戰略意圖,這個時候李信突然下令停止攻城,讓賀崧特別不能理解。
他認為李信是看不起自己這個折衝府。
靖安侯爺坐在帥位上,淡淡的看了賀崧一眼,最後緩緩開口:“隻半天時間,你手下五千人就死傷近半,再打下去,明天一天你賀崧是不是要死在綿竹城下?”
“死便死了。”
賀崧情緒有些激動,他大聲說道:“我輩從軍,馬革裹屍便是歸宿,末將既然肯從陳國公府出來,便沒有想過要活著回去!”
他半跪了下來,低頭抱拳,沉聲道:“李將軍,末將請戰!”
站在賀崧身後的葉茂,也跟著跪了下來,大聲說道:“將軍,賀叔受了傷,自然不應該再去打,但末將才是方山折衝府的折衝都尉,末將請戰!”
他重重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沉聲道:“前些日子受的傷,早已經大好了,如今末將的方山折衝府全員衝陣,末將這個折衝都尉如果縮在後面,在床榻上躺著,那陳國公府的臉面就要給末將一個人丟盡了!”
他不再單膝跪地,而是兩個膝蓋一起跪在地上,重重的給李信磕了個頭。
“將軍,祖父一直說您是我們葉家的老五,將軍如果真的認我祖父這個老師,請將軍派末將出戰!”
“若此次葉茂也能縮頭不前,那麽這個陳國公的爵位,葉茂也不配去領了!”
陳國公葉晟,年輕的時候是個極其暴躁的性子,經常是一言不合就跟別人大打出手,潛移默化之下,葉家的子孫,包括葉家的部曲家將都跟著學了一些暴脾氣,這會兒這兩個人的情緒非常激動,大有一言不合要撞死在帥帳裡的意思。
靖安侯坐在帥位上,面無表情。
“你問說夠了?”
兩個人都跪在地上,低頭不語。
原本面色平靜的李信,勃然變色,重重的拍了拍桌子。
“虧你們也敢說自己出身葉家!”
“老子拜葉師為師的時候,葉師第一句話就是軍令如山!”
“在這涪城裡,老子是主將,老子說什麽就是什麽,你們兩個人在老子的帥帳裡大嚷大叫,是不是不給你們出戰,你們就要帶著方山折衝府嘩變了?”
李信在所有身邊人眼裡,都算得上是一個好脾氣的人,他平日裡幾乎從來不發火,碰到了事情最多皺皺眉頭,對誰都是一副溫和的樣子。
但是往往這種人發起火來最是嚇人。
這一下,不僅賀崧低下頭不說話,向來膽大包天的小公爺葉茂,也打了個激靈,低著頭不敢說話了。
面對驕兵悍將,做好好先生是沒有用的,在關鍵的時候,必須要鎮的住他們,不然你說什麽話都沒有人會聽。
靖安侯爺面沉如水。
“給你們再打下去,方山折衝府七天就能死個乾淨,老子將令已下,說什麽你們就去做什麽,聽到了沒有?”
葉茂與賀崧兩個人,都低下了頭,沉聲說道:“末將等,遵將令!”
李信面無表情。
他抬頭看了葉茂一眼,開口問道:“你身上的傷,真的大好了?”
葉茂當即從地上爬了起來,左右張望了一會兒,然後拿起了李信帥帳裡的一把椅子,兩隻手往外一扯,就把這把椅子輕松拆成了兩半。
李信發火之後,小公爺老實了許多,他低眉順眼的說道:“師叔您看,我身子真的大好了。”
葉茂是在攻涪城的時候受傷的,當時雖然中箭,也流了不少血,但是並沒有傷到骨頭,葉茂他又是在壯年,十幾天的功夫傷口就完全好了。
李信眯了眯眼睛,揮手秉退了帥帳裡的其他人,隻留下葉茂和賀崧兩個人,沉聲道:“你們兩個人聽好了,明天晚上,綿竹城的西城門會開!”
李信說完這句話,看了一眼兩個人的反應,賀崧面色沉靜,而葉茂則沒有太多反應,只是認真的聽著李信說話。
“到時候仍舊是你們方山折衝府主攻,要打進綿竹城裡跟那些反賊短兵相接,你們敢是不敢?”
賀崧愣了愣沒有說話。
但是葉茂卻是百分百相信李信說的話的,他當即滿臉興奮,大笑道:“原來師叔早有破城的法子,現在最怕他們在城樓上的弓弩,如果師叔有辦法破綿竹城門,末將一個晚上,給你拿下綿竹!”
李信悶聲道:“城裡最少有兩萬人左右的平南軍反賊。”
葉茂撓了撓頭,最後咧嘴一笑。
“那就多給末將一些時間就是,最多後天晚上,末將就把綿竹打下來。”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氣,緩緩點頭。
“那你們下去準備一下,明天晚間天一黑,方山折衝府就開始攻城!”
葉茂滿臉興奮,伸手拉著還要說什麽你的賀崧離開了帥帳。
趙嘉站在李信身邊,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家老板,最終沒有多說什麽。
……
終於,在小公爺度日如年的等待之中,第二天的傍晚如期而至。
方山折衝府又出了五千個人,由葉茂親自領著,埋伏到了綿竹城的城門附近。
這個時候,天色還沒有完全黑下來。
不過這會兒已經快到新年了,冬天的夜幕很快鋪灑了下來。
當天色完全黑下來的時候,萬籟俱靜。
因為前不久還有一場劇烈的廝殺,哪怕是大冬天的晚上,綿竹的城門樓上,也還有不少平南軍將士在巡邏。
突然,寂靜的夜色裡,閃起了一串耀眼的光芒!
緊隨這道光芒之後的,是一聲巨響!
“轟!”
如雷般的巨響, 讓整個綿竹從深夜裡蘇醒過來。
煙塵散去,綿竹城木製的城門,被硬生生炸開了一道豁口!
埋伏了很久的葉茂,如同野狼看到獵物一樣,手持長槍,一聲斷喝。
“兄弟們,綿竹破城了,隨我衝!”
葉小公爺一馬當先。
而在不遠處的土坡上,靖安侯爺緩緩放下手裡的“千裡鏡”。
“反賊失德,有一道人作法坦,引天降雷火。”
這會兒,李信的目光並沒有看著綿竹,而是看著京城的方向,幽幽自語。
“這個說法,應該……說得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