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境進到城主府,沒有被帶去議事廳,而是來到了城主府的寢室。
在那裡,見到了這座城市的城主。
初看之下,秦境還是稍微有點驚訝,他本以為這個城主應當是正值壯年,勵精圖治的一位。
誰曾想,見到的時候,這位城主卻已是暮年之後,垂垂老矣。
即使修煉了氣血之術,凡人也不可得長生,這位城主正是如此,百歲高齡的他,已經到了生命的最後時刻。
隻是,與之前在充滿封禁的村莊裡所見的又有點不一樣,這位城主的目中,既有遺憾,不甘,又帶著灑脫。
他覺得自己的時間還不夠,人生還不夠,可是對於死亡,卻又沒有半點避忌。
秦境來到城主面前時,城主笑著道:“歡迎來到洛陽城,遠方的強者。”
秦境點點頭,拿出了酒壺問道:“喝酒嗎?”
“不了,我年紀這麽大,已經喝不動酒了。”
城主沒有諂媚,也沒有算計,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這讓秦境多了幾分好感:“可惜。”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城主輕念一句,隨後命令旁邊的隨侍者道:“來人,將我珍藏的酒拿來。”
侍從離開屋子,半響,拿來了幾十瓶的酒。
秦境拿出一瓶,飲了一口,微微皺起眉頭:“不好喝,可是我沒喝過,有點特別。”
“這是紅酒。”
秦境又拿起一瓶,同樣是覺得不好喝。
“這是白酒。”
一瓶又一瓶,評價幾乎都相同。
秦境將酒放下,有點失望地道:“雖然都是沒見過的酒,但是都不喝,可惜了。”
“果然。”城主沒有惱怒,隻是有點遺憾地道:“縱使有著相同的外貌,你們與我們,也終歸是不同的。仙師永遠是仙師,凡人永遠是凡人。”
“這可不見得。”
秦境感覺喝了假酒,整個人話也多了:“仙與凡沒有太大的差別,隻是你們將一群人當中,最頂尖的那幾個當成是仙罷了。可是在我眼中,這世界除我以為,又有多少可稱仙?”
城主失笑道:“你可真是驕傲。”
“我有驕傲的本錢,隻是你,或許無法理解。”
城主神色暗淡地道:“是呢,我也許真的無法理解,即使窮盡一輩子,也無法理解。”
初來這個世界,他一心尋覓仙途。
可是終究還是敗在了那無盡的艱險當中,最終沒能到更廣闊的天地,隻是在這不毛之地,建下了這座洛陽城。
隻是,初時的他,曾為了不能踏上仙途感到後悔,可如今的他,卻對現狀滿足了。
“不過,如今我已別無所求,或者說是再無他求。”
“我這一生,有半輩子在追逐仙師的時間上,可是最終,我卻發現仙師於我而言,不過是過眼雲煙。”
“在屬於我的天地,比起飄渺的仙途,還是這人間煙火更是自在,更是適合。”
“這座城市,是我的驕傲。他一開始,連個小村子都不算,隻是幾家人的居住地,我一點點,像是養孩子一樣,將他養大。”
“一開始,我是出於私心,想要權利,想要君臨天下,想要享盡世間的榮華富貴,可是漸漸的,我發現這一切都不重要,看著他變成一座大的城市,掛著讓我熟悉,讓我自豪的名字時,我就心滿意足了。”
“我為他們製造武器,讓他們隱瞞這件事,不是為了爭奪天下,
我隻是知道,隻要有眼力的人,都能看出那玩具到底意味著什麽...我無法瞞過識貨的人,可至少不希望隨隨便便,就有人將這些東西,這裡的事情流傳出去。” 秦境點點頭,問道:“你可是準備殺我?”
“不。”城主苦笑著道:“凡人又豈可與仙師為敵,更何況還是你這種如此驕傲的仙師。驕傲的人總是會有幾分本事,也許算不得真正的天下第一,可是對於我們這些地上淤泥的凡人,卻已是足夠了。”
秦境無法理解這位城主,總是以言語輕賤自己到底是一種什麽心態。
人要傲立於世,首先就不能自己看不起自己,要是連自己都看不起自己,那麽又會有誰看得起自己呢?
隻是,秦境也知道這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他有力量,可城主有嗎?
“那麽,你是想要我庇護你所養大的這個城市嗎?”
“不。”城主依舊搖搖頭:“不管誰想要活著,都隻能靠自己,如果非要被誰所庇護,借誰的手才苟且活在這個世界,那麽倒不如轟轟烈烈地與入侵的敵人一戰,直到身死。”
“我說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我隻是招待從遠方來到這裡的你。”
“更何況,我們隻是一群凡人,又有什麽價值需要讓一個仙師來庇護呢?”
秦境沉默,半響,他拿出酒壺:“那麽,繼續飲酒。”
酒過三巡,門外有人進來。
“城主,幽鬼軍的人又來攻城了。”
城主輕咳一聲道:“不要慌,我們城中糧草充足,武器精良,據城而守,他們奈何不了我們。”
這人卻是道:“可是城主,有人打開了城門!”
城主聞言,神色猛地一變:“誰,是誰當了叛徒?!”
“是...是大公子。”
“孽子!!!!”
城主怒吼一聲, 隨後道:“放棄城牆部分的區域,讓第三區域的居民退居第二城區,同時在第二城區外構築防守線。”
“是的,城主。”
城主從床上站起,在侍從的攙扶下,坐在了輪椅上:“客人,此地即將變成戰場,我無法繼續款待客人,而且恐怕客人繼續留下會殃及池魚,請客人盡早離開。”
秦境沒有說話,隻是拿著酒壺道:“等我喝完了這壺酒再說。”
城主知道秦境是個怪人,不過也知曉這般的人一定有本事,因此也不繼續勸阻。
“如此,就請客人自己小心了。”
侍從推著城主的輪椅,向著外面走去。
房間裡,秦境一邊飲著酒,一邊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為何?為何?為何?”
“不懂,不懂,不懂。”
突然,秦境恍然道:“懂了,懂了,懂了。”
一開始他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內心會覺得有些什麽事情不明白。
為何會有這種感覺,他不懂。
可是這一刻,他突然想明白了,也懂了。
他不明白的事情是...明明之前喝的是劣酒,也不好喝,可是如今在飲下自己帶來的好酒時,卻會不自覺回味之前的酒。
不懂為什麽會這樣想,是因為沒喝過的酒嗎?不對,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就算有很多他沒喝過的酒也不足為奇。
隨後,望著寂寥無人的城主府,他終於懂了。
“酒不是好酒,可釀酒人卻是舒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