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名千總面面相覷,心中五味雜陳,不知道說什麽好。
能說什麽?雖然入了漢軍旗,但漢人的身份是改不了的,跟真正的旗人是有本質區別的,在這生死關頭,你不死誰死?
“咱們的命不是命?憑什麽呀?”千總劉文機憤憤地低聲吼道。
“別說了,說多了小心給自己家小種禍!”凌無之瞪了劉文機一眼,然後對心腹吳登俊道:“登俊,你一會兒押後,若是僥幸活下來,咱們這幾位弟兄的家小勞煩你費心照顧照顧。”
吳登俊的妹子是圖賴的妾,有這麽個關系在,照顧幾個人還是能辦到的。
“是,大人,標下一定盡力。”生死離別就在眼前,吳登俊眼睛濕潤了,強忍著酸楚點點頭答應下來。
凌無之摟過吳登俊的肩膀,悄聲道:“登俊,若你能活著回去,給你嫂子帶個話,就說讓她不要傷心,我下輩子還和她做夫妻。讓她好好把雲兒和羽兒撫養成人,把凌家香火傳承下去……”。
“大帥有令,明軍已經追上來了,凌無之抓緊時間行動,再磨蹭,小心項上人頭!”
凌無之與吳登俊的對話,被博洛親兵的厲喝給打斷了。
博洛派出一隊親兵,拿刀執弓,督促凌無之行動。
看那樣子,如果再遲延,刀就會落在頭上,箭就會射進胸膛。
“大丈夫死則死耳,有什麽怕的?兄弟們,散開隊形,隨我衝!”凌無之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面對死亡,他心裡倒是升起一種悲壯情緒,把刀一舉,大聲喝道。
喊完這一句,他率先往前衝去,他的親兵隨後跟上。
“轟!”
一聲巨響,凌無之被炸飛了,屍首四散。
“啊……”劉文機親眼目睹了凌無之的慘死,眼淚迸流,哭著,喊著,往前衝去。
“轟!”
“轟!”
“轟!”
……
地雷的爆炸聲不絕於耳,清兵由於隊形分散,傷亡倒不很大,雖然殘酷了些,但效果卻是不錯,很快就趟出了半裡的安全路,雖然路上布滿了坑,馬跑不起來,但總算是安全了。
清兵沿著這條凌無之們用生命趟開的路開始緩緩前進。
“大人,怎麽辦?再有半刻,咱的地雷可就讓這幫倒霉蛋給趟沒了。”山頭上,陳先小聲地問杜永和。
博洛判斷地沒錯,杜永和與陳先帶領一千七百士兵就藏在兩側低矮的山頭上。
他們倒不怕清兵攻山,因為他們早有準備,在兩側山坡上埋設了地雷,就等著清兵攻山,好炸他個人仰馬翻。
誰也沒想到,清兵會采用這種自殺式排雷方式。
“不能等了,再等就讓他們逃了。衝下去,把他們往雷區趕。”杜永和見孟文傑追擊的騎兵還沒有動靜,毅然下了決心。
“給尹鳳發信號。”杜永和命令道。
尹鳳是禁軍僉書,王勝走後,剩余的七百禁軍歸他指揮。
杜永和的一千人埋伏在南坡,尹鳳則率領禁軍埋伏在北坡。
“嗚……”
號角響起,明軍的進攻開始了。
“衝啊……”明軍手裡高舉著手榴彈,呐喊著從南北兩面山坡上衝了下來。
“快快快,射箭!射箭!擋住他們!”博洛大聲喊道。
要命的手榴彈一顆顆從天而降,隨著一聲聲爆炸,清兵再次大亂,戰馬四處亂竄,被炸傷的清兵哭爹喊娘,發出絕望的嚎叫!
屋漏偏逢連陰雨,船遲又遇打頭風!西邊的路還沒有打通,兩邊山坡上手榴彈如雨般落下,更可怕的是,就在這時,東面人喊馬嘶,黑壓壓的明軍大隊騎兵已經逼上來了。
眼看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清兵肝膽俱裂,已經毫無戰心,全軍覆沒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降者不殺!降者不殺!……”明軍大聲呐喊著,消耗著清兵的抵抗意志。
博洛已是萬念俱灰,竭力控制住“渾紅獸”,卻不知怎麽辦才好。
“降還是不降?降了或可保住一命。”博洛猶豫著。但降的念頭一出現,博洛立即感覺臉上發燒:“愛新覺羅家族哪有投降的?若是降了,有何面目去地下見太祖?”
流淌在愛新覺羅家族血液裡的驕傲,終於還是戰勝了對死的恐懼。
“貝子爺,往西衝吧,衝出去算撿了,衝不出去就認命,總比在這裡等死強!”圖賴見圍上來的明軍越來越多,焦急地大聲叫道。
“寧可炸死,也不能投降,沒的辱沒了愛新覺羅家族的榮耀!”博洛下了決心,長刀一揮,令道:“衝出去!”
跟隨他往西衝的,只有圖賴、趙布泰、杜爾德以及他們的親兵,其余清兵再無戰心,也無必死之心,紛紛跪地投降。
親兵們衝在前面,給主子趟雷,博洛等人隨後跟進。
“轟”
“轟”
“轟”
……
接連響了二十幾聲,親兵差不多快死光了,終於再也沒有聽到爆炸聲。
博洛等人長出一口氣:“謝天謝地,總算是逃出了生天!”
回頭再看時,卻見身邊除了圖賴、趙布泰、杜爾德之外,只剩二十幾個親兵了。
五萬戰兵,十幾萬輔兵就這樣沒了?想一想入閩時的榮光,想一想大清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威名,再對照面前的慘局,博洛不禁悲從中來,仰天大哭:“我對不起太祖,對不起皇上,我是大清的罪人啊……。”
“貝子爺, 千萬不要過度悲傷了。器不如人,非戰之罪,皇上和睿親王、豫親王都不會降罪的。”圖賴連忙勸道。
“是啊,貝子爺,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趙布泰見明軍從後面追了上來,趕緊催促道。
博洛不聽,只顧悲傷流淚。
“貝子爺,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明軍突然使出手榴彈這種火器,猝不及防之下,任誰也沒有辦法。咱們抓緊回去,好好謀劃一番,不信就找不到克制之法,等我們找到克制之法,再雪今日之恥不遲。”杜爾德也勸。
“好吧,走!”
博洛流了一會兒淚,悲傷的情緒得到了宣泄,知道杜爾德說的才是正理,撥轉馬頭,一揮馬鞭,疾馳而去。
圖賴剛要跟上,就聽後面有人喊:“主子爺,等等奴才。”
回頭一看,卻是吳登俊騎馬跟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