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小棗去休息了,朱由榔仿佛回到前世在醫院實習的日子,不停地忙碌著。反正都是外傷,不外乎就消毒、包扎、縫合這些,難度並不大。
這些傷兵一看皇上親自為他們療傷,無一不感激涕零,在他們心裡,皇上能為他們親自治傷,無異於祖墳上冒青煙那麽令人興奮,好多人還在想著,以後一定要在同袍們面前好好吹噓一番,跟自己的兒孫們也要好好講一講這段經歷。
有的士兵覺得皇上這是拿當兵的當人,也有人覺得這是皇上替邢院長乾活,是疼惜女人。至於邢院長是不是皇上的女人,他們都沒去證實,反正他們覺得,邢院長這麽俊的女人就該是皇上的女人,就算整個醫院的女護兵都是皇上的女人也不算什麽。皇上之所以是皇上,就因為他是天下的主人,是天下所有百姓的主人,這樣的人多幾個女人有什麽大驚小怪的?要跟咱這小當兵的似的,找個媳婦都難,那還叫皇上?
朱由榔倒沒有想太多,也沒有想到會有人誤會他跟邢小棗的關系,他隻想用自己的行動告訴人們兩件事。
第一,當兵的身份不低賤,值得尊敬;
第二,女人並不卑微,應當呵護。
這個世界需要改變的太多了,嚴格分明的等級社會裡,當兵的和婦女都沒有地位,得不到人們尊敬。尤其男尊女卑這種觀念已經上千年,人們口傳心授,代代相傳,已經深入到人們的骨子裡了,要想改變是何等艱難?!
要想改變這種觀念,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這不僅需要男人們改變觀念,甘願犧牲掉自己的一些權力,還需要婦女覺醒,哪一樣都不能少。
這個問題不是小問題,不但關系著禮教,還關系著皇權,若是急功近利,自己的皇位都不一定做穩。
“治大國如烹小鮮”,此言信矣。
雖然困難重重,但朱由榔還必須做,這牽涉到進一步解放生產力的問題,不把廣大婦女的積極性激發出來,他就是恢復了大明江山,也將是一片死氣沉沉,毫無活力可言。
所以,他必須從現在開始,從小事做起,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和地位,引導人們的意識進一步改變,思想觀念進一步開化。
……
“陛下,有緊急軍情。”朱由榔正樂此不疲地當著醫生,陳伯文著急忙慌地進來,悄悄稟報道。
“鄭芝龍的事?”朱由榔面色非常平靜,一點也沒有感到驚奇、慌亂,甚至於給傷兵清理創口的手都沒有停。
“是,陛下,靖海伯施琅來報,鄭芝龍從泉州出發了。”
“嗯,知道了。”朱由榔回了一句,不慌不忙地清理完創口,並親手給那名傷兵包扎好,才站起身來,道:“走,去看看林察和趙躍龍。”
林察和趙躍龍沒有跟這些傷兵在一塊,而是另尋了一處富戶的別宅。
朱由榔到來時,發現這所宅子外面,裡三層外三層全部給林察手下將佐給圍住了。
這些人湊在一塊,三五成頭接耳,悄悄談論林察的傷勢,無論真心還是假意,反正臉上都流露出關心的神情,有的面露戚容,跟死了自已老子娘似的。
看到這個場景,朱由榔感覺一股子腐朽的官場氣息撲面而來。
“大戰剛過,多少傷兵等著救治?有多少事等著這些人去辦?!這些人竟然不顧事務繁忙,聚到林察這裡,是表忠心還是表孝心來了?!林察怎麽帶的兵?”朱由榔蹀躞著臉子站在當地。
“皇上駕到!”
李洪見皇上臉色鐵青,顯然是生了眼前這些人的氣了,連忙喊了一嗓子。
武官們一驚,回頭一看,果然見皇上陰著臉、背著手站在他們身後,一個個連忙趴到地上,磕頭連連:“參見陛下!”
朱由榔很想教訓他們幾句,但話到嘴邊,還是忍住了。
“你們都是來看林愛卿和趙愛卿的?”朱由榔盡量讓語氣平和一些,問道。
“回皇上話,臣等心憂輔明伯和趙提督傷勢,故而聚在此處,探聽消息。”為首一名武官跪在地上答道。
朱由榔看他的服色,是從三品,應該是遊擊之類的。
“你叫什麽名字?”
“臣趙鐸,乃水師提督趙躍龍手下,官拜遊擊將軍。”
“趙鐸,林愛卿和趙愛卿傷勢如何?”
“回皇上,輔明伯胸口中箭,流血甚多,抬下來時已經昏迷,現在聽說已經把箭杆拔出來了,人也醒過來了。趙提督是心口中箭,請了幾個郎中過來,都不敢去拔箭杆,如今幾位郎中正在想辦法。”趙鐸答道。
“好了,你們心憂上司,可見同袍之情甚厚。都回營去吧,整頓軍務,安撫士兵,呆在這裡也無濟於事。”朱由榔忍著性子吩咐道。
“臣等遵旨!”趙鐸為首,眾武官磕個頭,起身快速離去。
朱由榔來到林察的房中,站在林察榻前觀察林察傷勢。
見林察胸口裹了厚厚的白布,臉色發白,顯然是流血過多。
林察見皇上到來,心裡感覺歡喜,心道:“自己受了傷,看來皇上是打算饒過自己了,否則也不能親自來看。”
再一看朱由榔臉色鐵青,眼裡沒有一絲溫度,熱乎乎的心瞬間墜入冰窖,感覺冰涼冰涼的。
“陛下,臣……是廢了,即使養好傷也無法帶兵,懇請陛下開恩,許臣致休養傷。”林察心裡早就明白,自己不交出兵權,始終讓皇上放心不下。本想立個大功挽回一些聖眷,如今看來,自己玩命打了一仗,怕也是揀了條命而已。
“準。”
朱由榔從嘴裡嘣出一個字,好像多說一個字都不願意。
林察想的沒錯,朱由榔確實已經厭棄了林察,也厭棄了陳子壯。
他不是不能容人之人,也不是不顧及臣子們的私心,相反,在他看來,人都有陰陽兩面,“孤陰不生,孤陽不長”,只有陰陽平衡,才是長久相處之道。若是一個人一點私心沒有,朱由榔反而不會放心地用。
陳子壯和林察有振興家族之心,這並不為大過。但,作為朝廷重臣,自己心腹中的心腹,在自己失事之後,連三天都等不了,就急著改換門庭,太讓人傷心了。
而且,他們根本沒想過若是擁立朱聿鍔,自己好不容易開創的基業就毀了,大明唯一希望之火就滅了。
將家族利益置於國家民族利益之上,這是最不能讓人容忍的。
這就是朱由榔為什麽放了瞿式耜一馬,卻不肯放林察和陳子壯一馬的重要原因。
瞿式耜沒有私心,陳子壯私心太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