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阿花說,楊姑娘乃名門之後,不知道為何落到這步田地?能告訴我嗎?”朱由榔問道。
楊蕙怡聞言臉色一黯,小聲說道:“黃公子,請恕奴家無禮,傷心之事,不提也罷。”
確實,沒人願意提及傷心之事。
只不過,楊蕙怡如此回答卻顯得有些無禮。
因為她現在的身份是丫環,而不是貴小姐。
當然,她是阿花的丫環,不是朱由榔的奴婢。在不知道朱由榔身份的情況下,她這樣回答也不能說不對。
“蕙怡,本小姐沒要你的身契,不代表你可以無理。這位黃公子本小姐都要敬著三分,你是哪個牌位上的,敢不答話?還當自己是小姐哪?”
朱由榔沒說什麽,阿花不幹了,瞪起眼訓了楊蕙怡幾句。
“阿花,別著急。楊姑娘是因為家國遭難,親人盡歿,不忍直面往事,情有可原。”朱由榔拍拍阿花的手,讓她不要發火。
接著對楊蕙怡說道:“楊姑娘,剛才阿花給你介紹,說我是黃公子。你不肯對陌生人吐露心聲,可以理解。但如果我是皇帝,我想幫助你,你能說嗎?”
“皇帝?”楊蕙怡猛然抬起頭,望著面前這位英俊的年輕人,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看向戴憶花。
“沒錯,這就是當今皇上。蕙怡,你以為誰都可以進本小姐的房間嗎?”阿花點點頭說道。
“皇上?您真是皇上?”楊蕙怡再次問道。
“如假包換。”朱由榔點了點頭。
“故臣之女參見皇上!”楊蕙怡聞言連忙來到朱由榔面前,跪倒行禮。叩了三個頭,然後伏地不起。
“楊姑娘,回答朕剛才的問話。”朱由榔道。
“是。回皇上話,蕙怡之父乃故兵部尚書楊嗣昌。崇禎十四年父親因襄陽被獻賊所破,自覺愧對皇上信任,也因重病多年,於是自殺殉國。父親死後,臣女三位兄長扶靈還鄉安葬於老家武陵。崇禎十六年,獻賊打到武陵,將我父掘墓焚屍,臣女三位兄長下落不明。”
“臣女父親過世之後,臣女與母親在北京府中相依為命。崇禎十七年,北京城破,闖賊、清兵相繼肆虐,臣女與母親遣散家人,一路乞討欲回武陵尋找兄長。然而未到南直隸,就聽說武陵被孔有德佔領,於是隻好在南直隸隱姓埋名以求苟活。”
“後來,臣女聽說皇上在廣州大破清兵,又接連取得漳州大捷、虎石山大捷,於是與母親商量來廣州投奔皇上。想必皇上念及先父之功,定會憐念幾分。沒想到,臣女母親在途中染病,勉強挨到廣州,卻是一命歸陰。多虧戴小姐心善,資助臣女發送了母親,又收留了臣女,戴小姐恩德臣女沒齒不忘。”
“今日得遇皇上,乃先父在天之靈保佑。唯願皇上早日驅除韃虜,複我大明江山,臣女得庇於戴小姐翼下心願足矣,不想再擾皇上費心。”
楊蕙怡不緊不慢地把自己的遭遇說了一遍。
聽得出,楊蕙怡讀過書,說起話來有條有理,絲毫不亂。
而且,沒有悲傷,沒有流淚。只有聽說眼前的就是皇帝時的那份驚喜,是真的。
在朱由榔聽來,好像不是在說她家的事,倒像是說別人的事。
她說的這些事,仔細想來,其實都無處查考。
那就盤盤她吧。
真與假一問便知。
“你三位兄長叫什麽名字?”朱由榔問道。
“長兄楊山松、二兄楊山槂、三兄楊山梓。”
“在武陵有這麽一個說法,‘城加三尺,橋修七裡,街修半邊’,是盛讚你父為家鄉做的功德。不知,你聽說過這個說法嗎?”
“回皇上話,臣女聽說過。”
“那朕有一事不明,‘城加三尺’可以理解,‘橋修七裡’和‘街修半邊’倒底是怎麽回事?街為什麽隻修半邊?橋真的修了七裡長嗎?”
朱由榔這句問話埋著很深的陷阱。
“橋修七裡”並不是橋修了七裡,而是在離城七裡的沅水上面修了座橋而已,而且這座橋也非楊嗣昌修的,早在嘉靖年間就已經修好了。
“街修半邊”是因為銀兩不足,只在半條街上修建了房子而已。
也有說是修了半座城。
朱由榔前世今生都沒去過武陵,自然也沒見過“半邊街”。
所以,他想聽一聽楊蕙怡的解釋,如果她真是楊嗣昌之女,肯定會有比較權威的說法。
當然,如果她是假冒偽劣產品,朱由榔也能聽出來。
他相信,無論真假,楊蕙怡一定得回答這個問題。
真的就不必說了,若是假的,她總不能說不知,因為這是她父親平生得意之作。
果然,朱由榔的話一問出,楊蕙怡身子微微動了一下,顯然是有些慌亂。
“回皇上話,先父為了鄉人方便,確實修了一座七裡長的橋。而‘街修半邊’……,想必是因為銀兩不夠,所以隻修了一半吧。”楊蕙怡說道。
朱由榔一聽,基本就確定了,這人是假冒偽劣。
那麽,她究竟是誰?處心積慮接近自己究竟有什麽目的?她的背後還有什麽人?
這些必須得搞清楚。
朱由榔沉吟了一會兒,決定先不揭破她,等把她身後之人挖出來再說。
只是不知道,她跟錢謙益是不是一夥的。
“楊姑娘,據朕所知,錢愛卿與你父是同年,你來到廣州之後,為何不去投奔他?”朱由榔問道。
問完這句話,朱由榔死死盯著楊蕙怡,想看看她的反應。
可惜, 她低著頭,看不見表情。
“皇上,萬歷三十八年進士可不止錢大人一人,臣女若是肯投奔他們,根本不用出京,也不會一路南下受盡苦楚。先父乃忠臣,臣女雖是女流,但決不會辱沒先父名聲。”楊蕙怡淡淡地答道。
朱由榔明白她的意思。
她的潛台詞是說,錢謙益曾經降過清朝,失了氣節,也正因為此,她才不會去投靠於他。
“牆上這幅字是你寫的吧?聽阿花說你還做的一手好菜?楊姑娘,真是難為你了。”朱由榔道。
“皇上,臣女雖是名門之後,但自從國破家亡之後,就不是大家閨秀了,什麽苦都能受得。”
“你希望朕如何幫你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