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十名得圈最多的答卷送到了朱由榔的案頭。
朱由榔逐一禦覽。
不得不說,這十名貢生的文章都非常不錯,字好,卷面清晰,而且對於朱由榔給出的問題,都從不同側面進行了回答。
朱由榔看了看,對於從前朝汲取的教訓,有說黨爭的,有說土地新政的,有說婦女解放的,有說“以民為本”的,總之,都與自己的治國方略基本一致。
當然,瞿正博的《強國論》最合他的心意。
十篇答卷看完,朱由榔問吳炳:“怎麽不見會試第二名張永祺的答卷?”
“回陛下,張永祺年少狂悖,言詞激烈,義理之辨欠通,恐瀆聖聽,故而未入選前十。”吳炳答道。
“哦?”朱由榔一聽吳炳說的如此嚴重,倒生起了幾分興趣。
“將他的卷子取來,朕看看。”
“遵旨。”
吳炳趕緊命人將張永祺的卷子取來。
朱由榔看完,笑了:“可先,朕看張永祺答得很不錯嘛。文章綿裡藏針,字字珠磯,如同魏徵的《諫太宗十思疏》,若單以文章論,朕看還在瞿正博之上。”
“回陛下,文章雖好,立意差了,臣只能說謬之千裡。”吳炳答道。
朱由榔想了想,知道前幾日剛剛發作了呂大器,大家對“垂拱而治”、“無為而治”正在敏感的時候,所以,誰也不敢給張永祺劃圈,怕惹了自己不滿意。
不過,張永祺的本意並非弱化皇權,而是擔心如此強大的權柄若付於昏君之手,則對社稷的危害就更大。
也不怪張永祺產生這樣的擔憂,自英宗之後,大明的皇帝確實少有賢君。
荒淫的正德,煉丹的嘉靖,荒政的萬歷,小木匠朱由校,哪個算是有道明君?
所以說,張永祺的觀點非常正確,正可以提醒自己好好選一選接班人,並好好培養,勿使後代出現昏君。
只不過這家夥有點文青。
“可先,張永祺所持觀點並不錯,言詞雖激烈,但朕相信他是善意。唐太宗能容納一個魏徵,朕胸懷四海,難道還盛不下一個張永祺?”
“是是是,陛下雄才大略,自不會跟一介書生計較。”
“朕看此人心思綿密,就是有些迂腐之氣,此乃缺乏世事磨練之故,不像瞿正博,雖然年少,卻沒有讀死書。”
說罷,朱由榔十一份答卷遞給吳炳。
吳炳接過來一看,最上面的是瞿正博,其下是... ...
張永祺,再下是沈荃,也就是說,這三人就是本次恩科的前三甲了。
吳炳心道:“張永祺命真是好,多虧了遇到皇上這樣大度之人,若是遇到一個心胸狹窄的主子,這小子不被黜落就是好的。”
“陛下,瞿正博、張永祺、沈荃中否參照舊例進翰林院?”吳炳問道。
“不,這批進士一律授州縣官,南京一個不留。若無有空缺,則授府州佐貳之官。”朱由榔答道。
“啊?”吳炳一聽,驚地說不出話來:“皇上這是什麽意思?難道這些人的前程就定下了?將來無有一人進內閣了嗎?”
“可先,你不必驚詫。朕不是把他們的前程定死了,是要改一改‘非翰林不得入閣’的規矩。朕治國‘以民為本’,用人也要用親民之官。內閣大臣身居宰輔之位,
僅有才學是不夠的,若不知民生之艱、稼穡之苦,不通世事,遇事無方,難免會有照本宣科之虞,所以,朕把這批進士全部發到下面去歷練,等歷練出來了,六部九卿任他們做,內閣大學士也任他們做。”朱由榔一番話,解開了吳炳的疑惑。 “升遷之道從地方州縣歷練開始,皇上這也算是開了歷朝歷代用人之先河了。”吳炳心道。
……
黃榜貼出,張永祺被點為榜眼,自是非常興奮,與瞿正博、沈荃三人披紅戴花,跨馬遊街,在南京很是風光了一把。
聽著耳旁鞭炮之聲、讚歎之聲不絕,看著街道兩邊無數百姓豔羨的目光,張永祺感覺心得志滿:“今日之榮光,可謂人生之至樂也!”
參加完專門為新科進士舉辦的瓊林宴之後,沈荃張羅著,約上一眾同年於當晚去老師府上參加謝師宴。
這也是題中應有之義,瞿正博、張永祺等自是不會推辭。
於是,三人同行,相跟著一塊往吳府而去。
“瞿賢弟,瓊林宴之後,按說賜我三人為翰林的旨意就應該下了,接下來就該去吏部領取告身文書,卻不知是不是哪個環節出了差子,怎麽沒有旨意啊?有沒有從世伯那裡聽到什麽?”沈荃問道。
沈荃, 字貞蕤,松江人氏,生於天啟四年,三人之中最長。
“家父從不在家裡說政務,像這種事朝廷自有法度,小弟也不敢打聽。”
瞿正博雖最年輕,因為是狀元,所以走在正中。
他手裡揮著一把折扇,笑著回道。
“張賢弟,你也沒有聽到什麽消息嗎?”沈荃轉頭問張永祺。
“沒有。沈兄,看你如... ...
此急迫,一會兒見了老師當面問一問就是了。”張永祺面色平靜,淡淡地答道。
他對沈荃如此耐不住性子很是不爽:“該來的自是會來,何必著急呢?心性不穩怎麽能當大事?瞿正博別看年輕,心眼可不少,你問他就會告訴你嗎?”
“呵呵,愚兄可不是急,這有什麽好急的?照例瞿賢弟授翰林院修撰,你我二人授翰林院編修,這都是定數。”沈荃被張永祺暗刺了一句,呆了一呆,呵呵一笑說道。
“是啊,我三人同入翰林,日後登閣拜相,輔佐聖君,大展宏圖之志,自是指日可待啊。”張永祺聽沈荃提到翰林,一下子撩到了他的癢處,一副雄心萬丈的語氣說道。
“二位仁兄,當今聖上行事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不可以常理度之啊。”瞿正博笑著輕輕點了一下這兩個心如熱炭的同年。
“瞿賢弟,當今行事再不可以常理度之,你我授翰林卻應該是不會變的,你大概想多了。”張永祺道。
瞿正博笑了笑沒有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