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榔很少開朝會,即使在清兵圍攻廣州那麽緊迫的形勢之下,他也沒有開朝會。
他認為開這麽大范圍的會,其實沒啥必要。
一個原因是好多事用不著集思廣益,自己和內閣議一議基本就能決定了,下邊的人只須執行就是了。
當然,他不是堵塞言路,誰要是有真知灼見或者不同意見,完全可以上折子表達自己的看法。
第二個原因,他認為開大型會議完全就是在浪費時間,若是意見統一還好,若產生分歧,金殿之上吵成一團,跟菜市場似的,那成何體統?
而這麽破天荒地開朝會,令許多官員感到非常詫異,同時也非常期待,不知皇上有何國事議論。
令大家想不到的是,皇上召集朝會竟是為了一件小事,而且是人家侯侍郞的一件家事。
敏感的人意識到皇上是在為崇新寺撐腰張目,更是為婦女解放營造氣氛,說起來這並不算小事。
而大部分官員在了解了事情真相之後,覺得皇上和秦良玉有點小題大作了。
不就是把侯學士的一個妾室趕到城外居住嗎?這算多大的事?類似這樣的事哪個府裡沒有?妾室從根子上說,那就是奴婢般的人物,根本上不了台面,趕到城外去居住不行,那怎麽行?還要供起來當奶奶養麽?
當然,這些人心裡轉著如此念頭,卻無人替侯恂出頭,大家都存著看熱鬧的心思,關注著秦良玉和侯恂的爭論。
秦良玉固然不是一般的女子,跟辣椒一樣,愈老愈辣。而侯恂也是坐了十年牢的人,風骨硬挺,老而彌堅。
這兩人對上,一定有好戲看。
同樣抱著看熱鬧心思的,還有高高在上的永歷皇帝朱由榔。
“侯愛卿,秦愛卿參你虐待子妾吳氏,不顧她懷有身孕,將其趕出府去,不慈且枉法,你有何話說?”朱由榔開口,主持了一場辯論的進程。
侯恂脖子梗了梗,沉聲道:“回陛下,吳氏之事乃臣家事,乾清宮乃議政之所,臣以為秦侯爺以臣之家事冒奏於金殿,未免不合時宜。”
話中之意是怪秦良玉多事,也怪皇帝小題大作。
“侯大人,崇新寺是幹什麽的,想必你是清楚的,本爵彈劾你乃是應當應分,你不要避重就輕。想要蒙混過關,休想!”秦良玉面對這麽多官員,一點都不怵,隨即挺身而出,抗聲駁道。
“老太太怕不是侯恂的對手啊。”朱由榔一聽,秦良玉雖然聲音很高,氣勢很足,可反駁... ...
的話沒說到點子上,不由得替她擔心。
就在此時,一個清脆的女聲響起,卻是崇新寺少卿董瓊英站出來助拳了。
“侯大人,婦女解放乃國之大政,對此陛下早有旨意,你虐待吳氏,雖是你的家事,但涉及大政,有何不合時宜的?”
“就是,侯大人乃讀書之人,當知俯仰不愧天地,有何事不能擺到明面上說?難道你有何不能對人言之事?”秦良玉接著董瓊英的話頭,趕緊彌補先前言語中的漏洞。
朱由榔一聽董瓊英的話,立時放下了心,決定暫不開口,看一看兩位女將如何大戰滿頭銀發的飽學之士。
侯恂被董瓊英懟得一愣一愣的,心道:“行,不簡單,懂得拉虎皮作大旗,把皇上都抬出來了?”
“秦侯爺,
董伯爺,二位新掌崇新寺,立功心切,下官明了。只是下官有一事不明,下官處置吳氏有何不妥之處?只是令她搬出府去城外居住,何來虐待之說?” “令她出府另居,難道不是將她趕出侯府?對於一個女人來講,這與休棄何異?請問侯大人,吳氏究竟身犯七出哪一條?”秦良玉用咄咄逼人的語氣質問道。
她可不知,這句話卻是有了漏洞,而且很快被侯恂給抓住了。
“秦侯爺,吳氏非我侯門正妻,何談‘七出之條’?莫非侯爺家的規矩,對妾室也講‘七出’?哦,下官明白了,先馬宣慰使從未曾納妾,想必侯爺不知此中區別也是有的。”侯恂面帶笑容,捋著胡須淡淡地說道。
侯恂此話一出,朝堂氣氛頓時為之一凝。
這句話太狠了!
你丈夫就沒納過妾,所以你不懂。這跟直接罵秦良玉是母老虎有何區別?
“秦良玉勇則勇矣,卻不是心思細膩的侯恂的對手啊。”朱由榔聞言心裡歎道。
“相夫教子才是女子所當為,女子議政,簡直就是不自量力!秦良玉你功成名就,好好地享享清福不行嗎?何苦入朝為官讓人笑話?”這是守舊派大臣的想法。
“不好,秦侯爺怎麽露這麽大個破綻?這下好了,被侯恂反戈一擊,別看她氣勢洶洶,卻是難以抵擋啊。”這是黃宗羲等鼎新派人氏的想法。
眾人各懷心腹事, 紛紛把目光集中到秦良玉身上,看她接下來如何應對。
“嘿,你這隻老猴子,竟敢羞辱先夫,信不信本爵用拐杖抽你?!”秦良玉怒氣勃發,一舉手裡的拐杖大罵侯恂。
殿裡眾人包括朱由榔在內,誰也沒想到秦良玉會突然撒潑。#... ...
侯恂不就是說馬千乘沒有納妾嗎?怎麽就成了羞辱他了?
大家都是體面人,怎麽說著說著動上拐杖了?這行事也太武了吧?
“陛下,秦侯爺咆哮金殿,辱罵並試圖毆打大臣,有失體統,請陛下治罪!”被罵作“老猴子”的侯恂可算抓住理了,連忙跪倒在地,大聲喊冤叫屈。
“侯愛卿,秦愛卿手裡的拐杖可是太后所賜,朕也拿她無法啊。”
朱由榔這知說的可不假,秦良玉手裡的拐杖很長,上頭還有一個龍頭,乃是馬太后所賜。
侯恂一聽這話,心裡暗暗叫苦:“這可不妙,要是讓秦良玉打上幾拐杖,打了也是白打啊。”
他起身衝秦良玉作了一揖:“侯爺,下官無意冒犯先馬宣慰使,還請侯爺息怒。”
“這還罷了。”秦良玉見侯恂道歉,這才怒氣稍平,把拐杖放下,得意洋洋地看了朱由榔一眼。
“侯爺,下官方才所言妾室不當‘七出之條’,卻不知侯爺如何解釋?還請侯爺教我。”
侯恂折了面子,自然要找回來。所以,他還是拿出善辯之長,對秦良玉進行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