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爺,有文就怕您有這種想法。在有文看來,有兵在手是您的優勢,但如果不加驚醒,怕是這些兵就成了催命符。豈不聞‘匹夫地罪,懷璧其罪’?”
阮有文對陳際泰這種觀點很不認同,什麽“有兵就是草頭王”?這不過是武人非常狹隘的一種人識罷了,如果沒有眼光,沒有長遠布局,有兵就是大禍,最後的結局真不一定能趕上當個隨風倒的百姓好。
“有這麽嚴重?”陳際泰聽阮有文說得很能聽,心裡不些不高興,瞪著一雙牛眼問道。
“伯爺莫急,聽有文慢慢道來。”阮有文見他面色不豫,連忙說道。
“說說你的道理吧。”
“是。”
阮有文整理了一下思路,說出心中的擔憂。
“伯爺,您難道沒有看出聖旨的深意麽?”
“深意?什麽深意?”
“伯爺,記得您當初給林察的回話是以督師身份提調朝中兵馬,是不是?”
“是啊。”
“可皇上的旨意,雖賞了爵位,卻沒升您的官職,大督師的身份,變成了平奴督師,提調朝中兵馬的事連提都沒提。”
“是,你說的對,我也注意到了。可是,一個伯爵難道還不能抵消那些東西嗎?這可是與國同休的爵位,而且還是滿朝文武頭一份。”
“伯爺,這是給了你一個虛名,卻剝奪了你的實權啊。林察原歸你調遣,現在卻說奉命另去他處,顯然以後不會再歸你所有了。那可是一萬五千多水軍,這一刀下去就砍去你一半的實力。而且,您寸功未立,就賞了伯爵,這是無功而賞。難道您的份量,還能比陳子壯和張家父子重?賞爵顯然是為了安撫你,不給你提調滿朝兵馬的權力,則是為了給張家玉、陳子壯鄉兵發展壯大的機會,以免你坐大難製。給你平奴督師的身份,卻是把你推向與清兵作戰的前線。另外,據林察講,原來皇上是想調我軍入廣州協助守城的,現在卻調我軍去南海縣,明顯是防著我們呢。”
阮有文的話猶如一盆涼水,順頭澆了下來,把陳際泰澆了一個透心涼,原先被一個爵位帶來的喜悅,一下子衝得乾乾淨淨。
“是啊,有什麽可高興的?一個爵位不過是讓自己拚命的毒餌而已,跟清兵對陣,有沒有命在還說不定呢,興奮什麽呀?!”陳際泰想到這裡,眼裡寒光一閃:“永歷啊永歷,你這麽待我,難道就不怕我降清?到時候老子引兵攻進廣州,看你有什麽好下場!”
“有文,皇帝這麽防著我,跟著他還有什麽意思,要不,嗯?”陳際泰沒有把“降清”二字說出來,使了一個阮有文看得懂的眼神。
“伯爺,您說的也算一條路,但不是現在,您可別忘了,家眷還在廣州呢,不光是您,這兩萬將士哪個沒有家室在廣州?”阮有文輕輕點了一句。
陳際泰一聽,像泄了氣的皮球,委頓於座:“有文,你說怎麽辦?”
“伯爺,在有文看來,您有三條路可以走。”
“哪三條路?”
“第一條,就是剛才您說的,那條路輕易使不得,如今是有家眷為質不可行,日後即使沒有家眷之累,也要承受降清的罵名,不到走投無路,有文不建議走那條路。”
“罵名?也就是你們文人太過看重名聲,說什麽‘留取丹心照汗青’,成王敗寇,歷史還不是勝利者書寫的?”陳際泰不以為然地說道。
“伯爺,歷史雖然是勝利者書寫的,
但史都是由後世修的,況且還有百姓之口口相傳,罵名是不可能掩蓋住的。即使不為自己,為子孫計,也不可行此下策。”阮有文勸道。 “嗯,道理我明白。你再說說另外兩條路。”
“是。第二條路,則是遵旨,轉道南海以抗清兵。若獲勝,伯爺可憑此功立足朝堂,日後再韜光養晦,低調做人,可保一世富貴。”阮有文道。
“那第三條路呢?”陳際泰聽了,眼波閃了閃,沒有對此進行評論,而是問了第三條路。
顯然,他覺得在南海跟清兵對陣,實在是沒有一點把握。
“第三條路,就是立即回師廣州,效曹孟德故事,挾天子以令諸侯。”阮有文一字一頓地說道。
“噝!”陳際泰倒吸一口涼氣,站起身來在帳中徘徊。
怪不得他要求屏退左右呢,這種大逆不道的話, 的確不可令其他人聽到,即使“四大閻羅”都不行。
顯而易見,轉道南海與清兵相抗,在兵力相當的情況下,面對騎射功夫天下無雙的清兵,自已難以有取勝的把握,估計連五成的勝算都沒有。
而突然回師廣州,雖有抗旨之嫌,如果進兵迅速,順利進入廣州城,控制住張家玉和陳子壯的五千兵馬應該不是難事。到那時候,永歷皇帝即使想追究自己抗旨行為,也必不敢輕舉妄動。
更何況,還有個唐王朱聿鍔在,實在不行,就效仿董卓故事,也扶立一個“明獻帝”。
漸漸地,陳際泰思路清晰起來,決心隨之已定。
“有文,我意已決,回師廣州!”
“伯爺,先別忙。回師廣州看似簡單易行,但也是十分凶險。”阮有文道。
“說說看。”陳際泰道。
“首先,行動必須迅速且秘密而行,如被廣州察知動靜,怕是難以事諧,故當以晚間進軍為宜;其次,必須先派人進入廣州,聯系故舊,控制西門,以保證我軍到達時西門能順利拿下。這一條至關重要,將士們家眷都在廣州,如果西門不能控制在我們手裡,被永歷皇帝所控制,不用刀兵相向,他只須以將士家眷相要脅,大軍立時瓦解。”阮有文道。
“嗯,你慮得是。”陳際泰點頭表示讚成:“永歷皇帝有陳子壯、張家玉輔佐,那兩人都是心思細密之人,不會不對西門有所防備。這樣吧,先派一名親兵喬裝回府,爭取跟你表叔聯系上,如果能想辦法控制西門,那我趁夜回師廣州,則大事可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