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佬的兵船越來越近,戰壕裡的氣氛也越來越緊張,羅家英趴在戰壕邊,努力想使自己平靜下來,但手還是忍不住直發抖。雖然往日也和土匪海盜鬥過幾場,不過那憑的都是拳腳功夫,真正的戰陣今天還是第一次。不要看剛才話說得慷慨豪邁,等看到敵人慢慢逼近,還是不由自主的緊張。旁邊不遠,排長正用望遠鏡觀察著慢慢靠近的軍艦,仔細看就會發現他的額角已經滲出一顆顆的汗珠。 幾艘軍艦終於走到正面面對光複軍陣地的位置,所有的炮窗都已經打開,可以看到甲板上的水兵在來回奔跑。突然,正中的那艘軍艦側舷噴射出一股濃煙,排長大喊一聲:“炮擊,隱蔽!”然後飛快的從戰壕外縮回了身子。士兵們的動作雖然慢了半拍,但等炮彈砸在兩道鐵絲網之間時,戰壕外已經看不到一個人影。
這一發是實心校射彈,除了擦斷兩根鐵絲,在地上砸了兩個坑以外,沒有造成更大的損失。不過接下來會是什麽,就算是只看過戰爭電影的人也知道了,排長連忙命令各班進入隱蔽部。這是一個經常訓練的科目,士兵們有序的在班長伍長的帶領下,迅速進入防炮洞,當排長最後一個進入防炮洞之後,英國人的炮彈也如約而至。
四艘戰列艦,近五十門十二磅炮和二十四磅一起組成了大合唱。十九世紀的戰艦不可能做到真正的齊射,這也造成了炮聲此起彼伏,連綿不絕的景象。實心彈、榴彈以及以殺傷人員的葡萄彈紛紛砸向光複軍的陣地,讓整個戰壕裡煙塵彌漫,搞得防炮洞裡一片咳嗽聲。可除此之外,沒有帶來任何效果。黑火藥對足有七八十公分厚的防炮洞頂部一點兒辦法都沒有,而鋸齒形的戰壕也為洞口提供了很好的防護,所以防炮洞除了吵和空氣不好以外,還是很安全的。
炮擊一共持續了二十分鍾,四艘戰列艦,四艘二級炮艦依次表演過之後,開始慢慢向西駛去。等它們讓出航道,大隊的英國步兵劃著小艇正式登場了。光複軍的士兵們也在炮擊結束後,被趕出了防洞,之前還完整的戰壕已經變得破損不堪,有兩處被炸塌,坑道內散落著各種炮彈破片,外側的沙袋也變得七零八落。“快!快!馬上回到自己的位置!”排長催促道。
等到各班各自就位以後,就開始修複戰壕,炸塌的重新清理,散落的沙包也各自歸位。此時,英國人的小艇也已經過了航道中線。排長大聲命令道:“各人檢查武器,等我的命令!”羅家英拉開步槍的槍機,看了看槍膛內部,又來回拉動了幾次槍栓,很靈活,這是他每天都給槍上油做保養的緣故。
第一艘小艇靠岸了,一排長的第二道命令也下來了,“子彈上膛!”羅家英從子彈袋裡掏出一排子彈,拉開槍機,把彈橋卡住向下一推,五發子彈就進了彈倉。而旁邊的一名列兵的手卻一個勁的哆嗦,怎麽也無法把彈橋對準槍膛,參謀軍士不得不幫他一把。
越來越多的英軍士兵登上了沙灘,一些人員全數到達的連隊開始以松散的隊形向守軍的陣地前進。當英軍到達第一道鐵絲網時,一排長喊道:“標尺一百,瞄準!”同時高高的舉起了右手。士兵們按照日常訓練的內容,調好標尺,把步槍放在沙袋上,三點成一線的瞄準前方模糊的人影。
英軍為了此次進攻也做了充分的準備,遇到鐵絲網攔路,立刻有人拿出兩條長麻繩,一頭綁在鐵絲網的立柱上,一頭拽在幾十名英軍士兵手裡,並在戰場上開展起“拔河比賽”來。人多力量大,在幾十人的共同努力下,立柱開始一點點松動。
一排長的右手還是高高的舉起,同時用對講機小聲的和另一邊的二排排長,碉堡裡指揮機槍的機炮排長進行著交流。什麽時候開第一槍很重要,第一次齊射一定要打出氣勢。第一道鐵絲網剛好在一百公尺的距離上,再往裡三十公尺則是第二道鐵絲網,兩道鐵絲網之間有零星的地雷。幾個排長打算等英國人進入雷區後再射擊,要讓這波攻擊的英軍有來無回。
不久,英軍“拔河”的士兵發出一聲呐喊,那根立柱終於被拔了出來,一些士兵收不腳,被帶倒一大串。這時,突然一聲槍響傳來,把英軍士兵們嚇了一跳,接著就槍聲大作,甚至能聽到子彈嗖嗖的從頭頂飛過。“快,前進!”英軍軍官催促道。士兵們馬上從這個缺口衝了進去。
“他M的!”一排長憤怒的收回右手。剛才還沒等他下命令,有士兵就提前開槍了,而且連鎖反應也引得其他繃緊了弦的士兵下意識的扣動了解扳機,最後還帶動了另一邊的二排。氣得二排長在通信頻道裡破口大罵,而一排長卻有苦說不出。
因為是無序的射擊,所以取得的效果並不好,八十多支步槍竟然隻放倒了三個人。3.77%的命中率讓幾名排長欲哭無淚,隻好用“畢竟是第一次來”安慰自己。
一排長看了一眼開過一槍後大多在發呆的士兵,吼道:“自由射擊,瞄準了再打。”於是,在經過短暫的沉寂之後,槍聲再次響起。
差不多三百寬的第一道鐵絲網,又被英軍用拔河的方式拉開了兩個缺口,更多的士兵湧了進來,而雷區裡的地雷也終於開始發揮作用。不時在轟隆一聲後,一名英軍士兵臨空躍起,落地後無一不是抱住一條腿哀嚎,那條傷腿多半小腿以下都不見了,仿佛被快速實施了截肢手術。有時還會連累周圍的一些人,這些人的臉上、身上會被鑲上幾顆珍珠大小的小鋼珠。馬修就是其中一員,他的右邊屁股上就鑲上了一顆。此時他正趴在地上慘叫,傷口的感覺就好象有人把一根燒紅的鐵釺插進他的屁股裡,火辣辣的痛。他想把鐵釺拔出來,卻怎麽也夠不著。“上帝呀!誰來幫幫我?好痛呀!”
他的好友沃爾夫聽到了他的呼喚連忙跑了過來,“夥計,你怎麽樣了?傷到哪裡了?”
“屁股,屁股。”馬修反手在屁股上方亂舞,還想抓住想象中的那根“鐵釺”。
“夥計,你別亂動!讓我看看!”沃爾夫抓住對方的雙手,這發現對方的褲子在屁股的位置有一個破洞,還不時有血水滲出,便安慰道:“是小傷,我馬上給你處理。我說你就不能安靜一會兒嗎?你看克魯斯,人家臉上開了兩個洞,叫都沒叫一聲。”離兩人不遠的地方,一名英軍士兵仰面倒在地上,臉部被兩顆鋼珠擊中,已經見上帝了。
趁馬修分神的當口,沃爾夫二話不說就扯斷了前者褲子的吊帶扣,把外褲連內褲一起扒了下來。鋼珠入肉不到半英寸,沃爾夫能隱約看到小圓洞裡血水滲出後有金屬的光澤。他拔出自己的刺刀,刀尖插入傷口然後向外一挑,沒等馬修反應過來,帶血的小鋼珠就飛了出來。
“啊——!”傷員慘叫一聲,痛得差點兒從地上蹦起來。“該死的,你對我做了什麽?”因為異物的插入,他的傷口又加寬了。
沃爾夫三下五除二的用繃帶包好了傷員的臀部,然後撿起還帶有血絲的小鋼珠,遞給眼淚都痛出來的好友,“拿去做個紀念!”抬頭看看四周,還有士兵源源不斷的通過第一道鐵絲網,而第二道鐵絲網前已經聚集了不少士兵,正準備重施故技。光複軍的槍聲很雜亂,中彈倒地的不超過十個人,反倒是地下不時炸響的炸彈帶來的傷害更多。一名軍官高喊:“踩腳印!踩著前面的人的腳印前進!”爆炸的聲音才變少了,而且不到十分之一的傷亡也沒有打亂英軍的進攻節奏。他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你乖乖趴在這裡,等會兒撤退的時候我再來帶你走。”說完提著步槍,貓著腰向第二道鐵絲網跑去。
第二道鐵絲網前已經聚集著不少英軍士兵,一些人準備再來次“拔河”,另一些人則趴在地上或躲在立柱後面,與光複軍交換子彈。沃爾夫沒有湊到人多的地方去,而是跳進了一個榴彈留下的彈坑,抬頭看去,一百碼外光複軍的戰壕清晰可見,沃爾夫知道那些凶惡的中國人就躲在那條溝裡,可他只看到一個個頂著圓鐵盔的腦袋,以及不時閃現的槍口焰。“這幫老鼠,就會躲在陰溝裡。”端起槍他向著一個圓鐵盔開了一槍。
羅家英向著一個目標開了一槍,火光退散之後,目標還是活蹦亂跳的,氣得參謀軍士一拳錘在土坎。打活靶比打固定難多了!突然,他的鋼盔象是被什麽敲擊了一下,震得他後仰摔坐在戰壕裡。發了一會蒙,他才反應過來自己應該是中槍了。他急忙摘下鋼盔,只見右側有一道三寸長的劃痕,讓參謀軍士暗暗後怕,如果沒有這個難看的鐵鍋(土著士兵對鋼盔的評價), 自己今天就報銷在這裡了。暗自慶幸的同時,又怨恨的看了一眼碉堡,“怎麽機槍還不開火呀?”
機炮排排長一直密切注意著英軍的進攻的節奏,尋找最佳的開火時機,甚至至另兩位排長的催促於不顧。等到第二道鐵絲網前起碼聚集了二百多英軍士兵,立柱已經被拉得松動的時候,他轉動槍架,把瞄準器對準正在“拔河”的那群人,雙手抓緊握把,大拇指向前一頂,馬克沁機槍就開始歡快的叫了起來。
突然出現的,奇怪的連續槍聲讓沃爾夫心生警惕,他本能的向下一縮,傳說中的“死神的火鞭”貼道他的頭頂一掃而過。光複軍糟糕的槍法讓英軍上下放松了警惕,至少一百多人蝟集在一起,等待打開缺口,他們成為機槍重點照顧的目標,百分之八十的子彈被傾泄在他們身上。沃爾夫看到人群裡爆出一朵朵血花,許多人還沒來得及哼一聲就倒在地上,周圍的人扔下武器連滾帶爬的向兩邊和後方奔逃。
火鞭肆虐的時間並不長,不到一分鍾,卻在鐵絲網前留下了最少五十名陣亡者和哀嚎的傷員。沃爾夫甚至不敢看血泊中的慘狀,整個人象鴕鳥一樣縮在彈坑裡。這時,撤退的號聲響起,對他來說無異是最好聽的聲音。還能活動的英軍士兵拔腳就往回跑,許多無法行動的傷員被棄之不顧,沃爾夫也加入了轉進的行列,不過他沒忘記把好友扛在肩上。
香港島,北角炮台,斯賓托齊將軍放下望遠鏡,看到周圍的年輕軍官都很沮喪,微微一笑,“不要緊!這僅僅是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