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要說明一點,這些中國人並不是政府軍,而是反政府軍,所以韃靼人軍隊的戰鬥力不能做為參考。”戴維斯繼續呈述,並對上校的話提出反駁,“他們不管是軍隊的編制,武器,還是作戰方式,甚至於軍服的式樣,都和西方的文明國家很接近。完全可以看作現代軍隊,而不是裝備著冷兵器和幾個世紀前的火器的古代軍隊。” “反政府軍?他們是太平天國?還是天地會?”來中國近十年了,包令對本地的政治勢力也有充分的了解,“他們有什麽樣的政治主張?”
“根據我的觀察,他們既不是太平天國,也不是天地會,而他們的政治主張是要推翻韃靼人的統治,重新恢復漢人的光榮。這一點從他們的軍隊取名光複軍就可以看出來。”戴維斯和光複軍的交涉也不是一無所獲。
“是嗎?這麽說來,中國這場爭奪統治權的遊戲又多了一個玩家。”包令笑著評論道。然後他看到戴維斯欲言又止的樣子,便問道:“少尉,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戴維斯想了想,還是決定把自己的猜測說出來,不過他把斯賓托齊抬了出來。“司令官根據我的匯報做了一個推測,這些光複軍背後可能有西方國家的支持。”
事件從軍事問題上升到政治層面,總督先生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很大膽的推測!有具體的目標嗎?”
“將軍認為是俄國人或者是美國人,不過我認為是美國人的可能性比較大。”
“你為什麽這麽認為?有直接的證據嗎?”一個對其他西方國家的指控,總督不得不謹慎。
“我在與他們交涉的時候發現,他們中間很多人都會講英語,哪怕是士兵也能進行簡單的對話。而負責與我談判的張先生,他的英語帶有很明顯的美國口音。”戴維斯對自己的發現很得意,語氣中帶有一絲炫耀的意味。
包令皺起了眉頭,如果有西方國家參入其中,問題就複雜化了。
“該死的叛國者!”拉姆齊上校怒吼道,“如果這件事真是他們在背後搗鬼,我不介意在華盛頓再放一把火,我發誓我一定會的。”
包令經過一番考慮,向戴維斯問道:“將軍閣下對這件事有什麽建議?”其實這麽問的意思,就是想知道斯賓托齊是打算繼續武力對抗,還是進行和平談判。包令雖然名義上是駐港英軍司令,但畢竟不是軍人,在戰與和的問題上需要聽取職業軍人的意見。
“司令官希望總督閣下能派遣一部分援軍給我們,香港現在的兵力太空虛了。”戴維斯隱晦的傳達了斯賓托齊的意圖。陸軍這次打了敗仗,死了三十多人,同等數量的人被俘。丟了這麽大的臉,總要先找回場子再說。
包令沉吟著未置可否,拉姆齊上校先坐不住了。“那座新安城不是離海邊不遠嗎?我明天就帶艦隊去那裡,讓皇家海軍的艦炮好好給他們上一課,猴子要有猴子的覺悟,激怒聯合王國是要付出代價的。就算他們的槍械很厲害,難道還能厲害過我們大炮?”上校的話成功的調動起聯軍司令部眾人的情緒,一直沒開口的幾名下級軍官紛紛表示要教訓這夥狂妄的中國人,而幾名文職人員都謹慎的選擇了不發表意見。
包令要考慮的問題更多。廣州城內英法聯軍只有一千多的兵力,這件事還不知道法國人會有什麽反應。但又不能打擊軍隊的士氣,只能暫時讓上校做好戰爭準備,其他的都等到王買辦的偵察有了結果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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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后,讓人望眼欲穿的王買辦終於出現在廣州城內的聯軍司令部。
王菊離開新安縣城之後,就直奔西鄉的海邊,雇了艘漁船直航廣州。因為戰事的關系,珠江口的海盜都失去了蹤跡,王買辦這才平平安安的抵達了白鵝潭碼頭。
到了聯軍司令部後,他馬上得到了包令的接見,總督大人還等著王買辦的情報做決策呢。
“光複軍兵力在一千人左右,都是受過西式軍事訓練的士兵,目前正在招募當地土著,人數隨時過萬。不過其中大部分是陸軍,他們的陸軍是純火器部隊,每個士兵都有一支步槍,還有一些需要幾個人操作,還不清楚用途的武器。海軍人數不多,軍艦只有一艘登陸炮艇。”王菊按照陸仁嘉的吩咐匯報自己的“偵察結果”,誇大光複軍陸軍的實力,而對海軍的實力則有意的往小裡說,以達到示強的同時也示弱的目的,以期造成英國人誤判。
“登陸炮艇(landing-gunboat)?那是什麽船?”上校插嘴問道。
“那是一種專門用來運送步兵登陸的艦艇,吃水很淺,船頭有一個向前找開的艙門,可以在沙灘上下人和貨物。全長大約有200英尺,寬大約30英尺,有十幾名水兵和一門炮管很長的炮。”王菊的話證明了戴維斯看到的不是幻覺,這讓上校十分尷尬。
“他們的兵力怎麽分布的?”一名陸軍軍官的問話讓大家的注意力從上校身上移開了。
“我需要一張地圖。”王菊說道。
他的要求很快得到了滿足,一張大匕匕例的珠江口地圖掛了起來,王菊拿起一根長棍指著地圖給大家講解。“光複軍主要分三大部分駐扎。第一部分大約有兩個連,駐扎在新安城內;第二部分大約有一個營,駐扎在深圳灣北部地區,這裡正在修建一座要塞,估計是光複軍的主基地;光複軍海軍的碼頭就在主基地附近的海邊,他們唯一的一艘登陸炮艇也停在這裡;第三部分就是九龍的部隊,聽說也有一個營,不過我沒有親自去看過,所以也不是很清楚;還有一些零星的堡壘,修建在一些交通要道上,駐扎的部隊大多是一個排。”按照陸仁嘉的要求,王菊的情報半真半假,駐扎地點是真的,兵力數量是假的,部隊規模都誇大了一級,一個排說成一個連,一個連說成一個營。
聽完王菊的講述,總督辦公室裡的人都沉默了,光複軍的兵力和廣州城內的英軍相當,而戰鬥力明顯優於英軍,這伏還真不好打。就連看不起陸軍的拉姆齊上校也不認為光靠海軍就能打贏這一仗。
包令把已經完成任務的王菊打發下去了,現在討論作戰計劃,一個中國人不合適在場。“先生們,大家有什麽看法?這一仗我們應該怎麽打?”包令向大家征求意見和建議。談判不在總督先生的考慮范圍,以他一貫的強硬態度,和平要靠戰爭來爭取。
“我覺得我們應該趁這些中國人兵力過於分散,隻攻其一點,用優勢兵力個個擊破。”一名陸軍中尉建議道。其實這也是軍事常識,上過軍校的人都知道。
“那這一點選在哪裡呢?”包令算是認同了這個提議。
“我認為應該是深圳灣北部的那個主基地。”拉姆齊上校搶先說道。他想獲得這次軍事行動的指揮權,就要表現出自己的能力來。他原本在皇家海軍中就顯得太普通,不然也不會被打發到留守艦隊司令這個打生抽的位置上來。
“能說一下你的理由嗎?上校。”包令問道。拉姆齊上校是目前廣州的英軍中軍銜最高的一個,也是他屬意的指揮官人選。
“如果那個中國買辦的情報準確的話,那中國人的主基地就是最合適的目標。”上校站了起來,掃視了一遍辦公室裡與會的眾人,然後走到地圖前。“首先我們來看九龍,這裡是衝突的前沿,中國人在這裡布下了重兵。而且這一帶有很多中國人的村莊,中國人可以隨時征召到成百上千的民兵,而且經過這幾天,中國人一定構造了完備的陣地,這會給我們的進攻造成很大的傷亡;其次這裡的地形也很不理想,維多利亞灣只是一道很窄的航道,並不適合我的艦隊展開。”這時有人在下面嘀咕:“三艘軍艦還沒法展開?!”拉姆齊上校並沒作理會,繼續說道:“香港島上的陸軍只能在敵人的陣地前登陸,雖然海軍可以提供火力掩護,但並不能保證把陸軍安全送上岸;再次,因為航道的問題,軍艦可以活動的范圍也變小了,不利於軍艦規避炮火,也不利於軍艦發揮火炮射程的優勢。”
“不是說中國人沒有火炮嗎?”一個陸軍軍官問道。
“這只是據說,小心一點兒總沒錯。”上校被打了臉之後,反而謹慎起來了。不過他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又指著地圖上的另一個位置說道:“再來看這裡,新安縣城。雖然這裡是中國人兵力最少的地方,但也是防禦最堅固的地方,因為它有城牆。就算中國人沒有大炮,光靠陸軍的野戰炮也是轟不開城牆的, 所以這裡也不是個好目標。”
所有人,不管陸軍軍官還是海軍軍官,包括戴維斯都同意他的這一個觀點。在沒有異議的情況下,上校指著最後一個目標。“最後讓我們來看看這裡。這裡是中國人的心臟,也中國人的軟肋,是最容易擊破的一點。先說地形,這裡離海邊不遠,適合登陸的地點也很多,我們可以先消滅他們那艘奇怪的炮艇,再利用他們的碼頭送陸軍上岸。”雖然上校也承認,根據描述光複軍的那艘船很先進,但也不認為一艘噸位這麽小,只有一門炮的船是三艘英國軍艦的對手。“上岸以後,部隊就直插光複軍的主基地。情報上說他們基地離海岸只有一英裡,外圍只有幾座碉堡和一圈鐵絲網,這些小麻煩根本無法阻擋我們的步伐。雖然附近在幾座小湖可以做為屏障,可也同時堵住了他們逃跑的道路,只要部隊衝進他們的基地,讓他們的連射火力不能發揮作用,我們就贏了。”
“上校,我需要提醒你,他們的基地裡還有好幾千的建築工人,如果他們把這些人組織起來,我們在兵力上就不佔優勢了。”一個文職人員指出一個“漏洞”。
軍官們都笑了起來,剛才提問的陸軍軍官向文員解釋道:“中國人打不了肉搏戰。他們在堅固的工事裡還能堅持一會,在野戰的時候都是一觸即潰,每次我們先是一陣排槍,然後一個刺刀衝鋒就把他們打垮了。”
“綜上所述,我們的目標必須是這裡,也只能是這裡。”上校手裡的木棍重重的敲在地圖的那一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