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鎮在漠北驅趕羊群和馬群深入草原腹地,尋找尚未光禿的草皮和水源。
與此同時,北京保衛戰的號角聲已經敲響。
紫禁城文淵閣內。
於謙身披戰袍,站在巨大的沙盤面前,目光如炬,在兩軍戰場之間來回穿梭。
保寶音快步入殿,先是望了一眼玉階之上,神情專注的於謙,方才單膝跪地,握著手中一卷長卷抱拳叩禮。
“大人,卑職保寶音,從紫荊關回來了。”
於謙聞聲回神,目光脫離沙盤看向保寶音,過了好一陣子,方露出一絲笑容回應:“寶音。”
於謙的目光,順著風塵仆仆的保寶音向下移動,落到保寶音手中長卷時一怔,又過了好半晌,才鄭重道:?“我大明,延邊將士,個個皆是好男兒。”
“他們用生命,為本官贏得了時間,詮釋了何謂忠勇二字。”
於謙的目光緊鎖在長卷之上,眼中有不忍,更多的是敬畏。
保寶音舉著長卷向上一抬,問道:“大人,他們的名字都在這裡。”
於謙目色深沉,微微一動道:“念。”
光線昏暗的文淵閣裡,保寶音用蒙古大漢豪邁嘹亮的嗓音,一個接一個的念出陣亡的明軍將士姓名。寂靜中,除了保寶音磕絆而響亮的發音,還有空曠大殿傳來的回聲。
聽著一個接一個陌生的名字、鮮活的生命逝去,於謙突然閉上眼睛,心中血氣翻滾。
紫荊關的將士,與瓦刺率領的蒙古大軍整整抗衡了四日。
“韓青。”於謙突然開口。
保寶音看了看自己剛才念過的名字,看向於謙:?“雖然土木堡大戰後,皇上下旨堵塞山口,但邊塞遼闊廣袤,沒有辦法把那些能通人馬的隘口,完全封堵死。”
“紫荊關,還是像個四處漏風的篩子。隘口多,人少,分散,倉促。”
於謙看向保寶音,問道:“是他?”
保寶音道:“是他。”
“他也死了?”於謙問。
保寶音回答的乾脆:“死了。”
於謙步子沉重,轉過身落座,像是一塊大石頭卸在地上。
“講一講。”
保寶音合起長卷,道:“當時也先攻勢猛烈,守軍潰散嚴重。山東都指揮同知韓青,拿著帥旗奮力揮舞,招得勁騎百多人,曉以家國大義,將生死置之度外。僅僅憑借著百余騎兵,策馬疾馳,突出重圍,和瓦刺軍在升兒彎展開了一場廝殺。”
保寶音一頓,接著道:“韓將軍威猛驍勇,吸引了瓦刺軍的注意。大批蒙古瓦刺軍湧到韓將軍身邊廝殺搏鬥。亂軍之中,韓將軍……中了流箭。雖身中箭稚,但韓將軍仗劍而立屹然不倒,從午時打到了申時,整整廝殺了兩個時辰。”
“在韓將軍帶領下,大明將士也振奮不少。不但沒有潰敗,反而越戰越勇。”
“後來,瓦刺軍派人來勸降。”
保寶音掃一眼縮在椅子裡,身姿挺拔的蔚然的於謙道:
“韓將軍,用盡最後一絲體力,破口大罵了一句,就引刀自刎了。”
保寶音迎向於謙投來的目光,道:
“韓將軍說,老子不會背棄忠義跟你們這些狗賊。”
“韓將軍犧牲後,右副督禦史孫祥,帶著剩下的殘兵堅守四天。瓦刺軍見沒有辦法正面突破,從沒有來得及封堵的其他隘口繞道守關軍士背後,前後夾擊。”
保寶音展開手中的長卷,目光從千萬人名中落到韓青的後面,赫然用朱筆寫著鏗鏘有力的兩個字“孫祥。”
保寶音鐵漢的聲音有些顫栗:“孫祥也戰死了。”
於謙走下高台玉階,對著保寶音手中的長卷三叩九拜,極盡禮數與敬重。
從保寶音手中接過長卷,於謙將長卷小心捧在兩掌之間,放到了文淵閣的最高處。
“報!!”
內宮的小太監甩著步子扶著帽子急匆匆小跑進文淵閣。
“尚書大人!太后老人家讓奴才來知報一聲,皇后娘娘盡數湊了許多錢財,遣人送給了城外的瓦刺太師!”小太監一邊吐字一邊直喘。
於謙一股子火騰的竄起,騰的一聲從椅子裡跳起,破口罵道:
“前線的軍士為了大明流血送命,皇后在幹什麽?給瓦刺送補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