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其實並不喜歡交際，他寧願將時間花費在修複室裡修複文物，也不喜歡和一群不怎麽熟悉的人坐在一起吃飯喝酒或是聊一些與文物修複無關的話題。

　可是，為了讓自己以後能夠有更多的時間待在修複室裡，一些交際應酬又不得不參與。

　到了這時候，向南也只能硬著頭皮勉為其難了。

　就比如抵達京城後的第一頓午餐一樣，一進了酒店包廂，各種稱讚、表揚的話語就撲頭蓋臉地將他給包圍了，向南也只能帶著微笑，一個個地招呼著，然後一臉謙虛地向各位前輩請教。

　沒辦法，誰讓在座的這些人都是跟江易鴻一個輩分的呢?真要論起年紀來，他們的孫子都比向南年紀都要大了。

　一番觥斛交錯之後，來自京城故宮博物院古陶瓷修複室的老專家謝家松看了看向南，笑呵呵地說道:

　“向南，我聽古書畫修複室那邊說，你現在在金陵那邊成立了文物修複研究所，連續推出的兩款產品，讓古書畫修復工藝的難度變小了許多，你可不能光想著古書畫修複啊，什麽時候也給古陶瓷修複做做貢獻?”

　聽到謝家松的話後，一位老眼渾濁，腦袋上只剩寥寥幾根頭髮的老頭驚疑了一聲:“哦?是什麽產品，還能把古書畫修復工藝的難度給降低了?”

　“我倒是聽說過，一款是‘畫芯修複液’，像擠牙膏似的，能快速修複畫芯上的小蟲洞，大洞口就修補不了了;另外一款是什麽‘古畫揭展生物酶製劑’，這款產品就厲害了，塗在畫芯背面上，原本很麻煩的畫芯揭裱，只要輕輕一抖，命紙就自動從畫芯背面掉下來了。”

　鮑海看了向南一眼，笑眯眯地說道，“我們博物館古書畫修複中心也從向南的研究所裡購買了不少這兩款產品，我聽說，現在那些年輕人都開心壞了，終於不用去學又麻煩又辛苦的揭裱工藝了，用向南的這個產品塗一下，分分鍾就搞定了。”

　另外一位老爺子倒吸了一口氣:“還有這麽好的東西?”

　在座的這一群老爺子，絕大多數都是古陶瓷修複行業的，對文物修複研究所研發出來的兩款產品“畫芯修複液”和“古畫揭展生物酶製劑”最多也就是耳聞，真正了解得也並不多，這其實很正常，畢竟這些產品跟他們所做的工作沒什麽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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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在聽到這兩款產品的效果之後，也一個個驚疑不定，議論紛紛起來。

　就在這時候，又有一位身形消瘦的老爺子開口了，他淡淡地說道:“這兩款產品好是好，可以大幅度提高古書畫修複的速度，而且還可以降低古書畫揭裱過程中造成的文物損傷，但說句實話，我個人是不提倡使用這種產品的，因為這些產品的出現，對古書畫傳統的修複技藝是一種毀滅性打擊。所以，我覺得啊，古陶瓷修複圈裡，還是不要出現這一類的產品更好。”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轉過頭來看了看向南，笑了笑，“向南，我這是就事論事，可不是針對你啊。”

　向南也笑了笑，沒有說話。

　這老頭子他也是第一次見，之前聽人介紹說，這位是來自京城博物館的古陶瓷修複老專家章鍾霖。

　“老章，你這話可就有點危言聳聽了。”

　夏振宇端起桌上的杯子抿了一口酒，不經意地皺了皺眉，淡淡地說道，

　“文物修複研究所研發的這兩款產品，既然能加快文物修複速度，又能減少文物修複過程中造成的二次損傷，這是多好的一件事情?怎麽到了你嘴裡，就變成了對古書畫傳統修複技藝的毀滅性打擊了?”

　頓了頓，他又說道，“據我所知，現在不止是國內各大博物館的古書畫修複中心，甚至連國外的一些博物館、文物修複公司也都在使用這兩款產品，而且反響都很不錯，如果真有你說的那麽嚴重，其他人怎麽不阻止?難道是他們都看不出來?”

　這一番話，夏振宇說得就不是那麽客氣了，本來嘛，大家都聊得好好的，你老章忽然跳出來說向南的產品會對古書畫傳統的修複技藝造成毀滅性打擊，這就有點過分了。

　哪怕你是真看不慣向南，還是有什麽別的想法，也不能輕易往人家腦袋上扣大帽子啊。

　敢情古書畫修複行業要是萎靡了，敗落了，全都是向南一個人的鍋?就是因為向南的研究所裡，研發出來了那兩款產品?

　這不是扯淡麽?

　原本熱鬧的包廂裡，也悄然寂靜了下來，一屋子的老爺子都感覺到氣氛有點不對勁了，一個個都將目光看向了章鍾霖。

　江易鴻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像是什麽都不在意，也沒人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麽。

　向南倒是一臉淡然地坐在那兒，絲毫不覺得有什麽不對勁。

　“我危言聳聽?一點也沒有，我只是在陳述事實。”

　章鍾霖瞥了一眼夏振宇，笑了笑說道，“你只要往博物館的古書畫修複中心裡轉幾圈就可以看出來，大家在修複古書畫的時候，都在用這兩款產品，我之前就說過了，不少年輕文物修複師都已經放棄像從前那樣鍛煉揭裱工藝了，大家都不練習揭裱工藝了，以後還能繼續傳承下去嗎?傳承斷絕了，這難道不是毀滅性打擊?”

　“哦，照你這說法，蒸汽機就不應該發明，它不但讓拉車的牛馬沒車拉了，而且還讓不少手工業者失業了，是不是這個道理?”

　夏振宇抬頭看了看章鍾霖，笑眯眯地說道，“那你得回原始社會啊，一切都是最自然的，什麽都不用破壞。”

　其他的老爺子們一個個忍俊不禁，這夏老頭，嘴巴還是這麽損，有這麽說話的嗎?

　再看章鍾霖，一張老臉憋得通紅，就好像喝了一斤多高度數白酒似的，過了好半天，他才憋出一句話來:“夏老頭，你這是胡攪蠻纏！”

　“我胡攪蠻纏?”

　夏振宇一臉不屑地撇了撇嘴，說道，“我看你是倚老賣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