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上海主要的漢奸頭目們都被聚集在了一起。
每個人的臉色都很難看。
這段時間的風潮,讓每個人都人心惶惶。
盡管已經停止了,但天知道什麽時候還會再來一次。
自己呢?
自己哪天會受到牽連嗎?
沒人比羽原光一更清楚目前的情況了。
如果這個問題不解決,下面的工作根本不要做了。
即便連田七,在那段非常時期,也連續提出了辭職。
而在76號,丁默邨和李士群也多次提出了嚴重抗議。
現在所有人想的不是如何做事,而是怎麽保住自己。
這還怎麽繼續下去?
屋子裡煙霧彌漫,都在那裡一根接著一根的抽著煙。
偶爾和羽原光一目光接觸,也都立刻扭轉頭去。
甚至,包括田七也是如此。
這一次,對他們的傷害真的是太大了。
這種士氣和感情上的雙重打擊,在很多時候都是特別致命的。
“諸位。”
羽原光一終於開口說道:“這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我明白大家的感受,但我不希望這件事,影響到中日親善,影響到我們之間的合作。”
說的輕巧。
很多人心裡都冷笑一聲。
你當然沒有什麽,因為你在這次風波中毫發未傷。
可是其他人呢?
你該怎麽交代?
“羽原閣下。”田七冷冷說道:“你知道在這次,情報總部失蹤了多少人,被抓了多少人,死了多少人嗎?
我的手下,一個個都在和我抱怨,而且,很多人都悄悄的投靠了軍統。就在前天,我還親手抓了一個。
按照過去的規矩,我會立刻處死他,但這一次,我卻放了他,任憑他投靠了軍統,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為什麽?”羽原光一硬著頭皮問道:“他投靠的,是我們的敵人!”
“沒錯,他是一個叛徒。”田七的語氣一點都不覺得有任何可以羞愧的地方:“但他跪在我的面前,告訴我,他是準備拚了命的為組織效力的,可是他負責的一個小隊,都被抓光了,就剩下了他一個光杆隊長,他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被抓走,什麽時候會被殺死。
我了解這個人,他很忠誠,手上有軍統的血,這樣的人,都能夠被逼得走投無路,到底是他的問題,還是我們的問題?殺了他?讓我當著那麽多兄弟的面,再殺一個自己人?所以我放了他,隨他去吧,畢竟這一切不是我們造成的。”
畢竟這一切不是我們造成的!
這句話迅速引起了所有人的共鳴!
羽原光一在那沉默了一會:“如何處置情報總部的人,那是你的責任,田主任,我並不想干涉。
但是對於之前發生的事,我想告訴諸位的事,我們錯了。”
我們錯了?
一片低低竊語響起。
日本人居然認錯?
這可是罕見的了。
“錯了就是錯了。”羽原光一似乎不再顧慮什麽:“我們抓錯了很多的人,也錯殺了很多的人,造成了目前人心惶恐的局面。
我希望這樣的事情以後永遠也都不要再發生,悲劇,到這裡就結束了……”
……
“什麽?羽原公然承認錯了?”
影佐禎昭一怔。
“是的,他承認我們做錯了。”長島寬匯報道:“他並且保證悲劇不會再次發生。”
“羽原是個非常好的情報人員。”影佐禎昭臉上寫滿了無奈:“但是對於政治,他卻是個門外漢。
他承認錯了,不是承認自己錯了,而是承認吉茂和小川的做法錯了,承認帝國的政策錯了。
本來這件事情到了這裡也算是有個了斷,我們可以對那些人進行一些補償,最終事態會慢慢的消失的。
但是他這麽一表態,如果讓國內的那些人知道了,怎麽辦?羽原會成為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他們會找到機會來對付他的!”
長島寬一驚:“那怎麽辦?”
在和羽原光一共事的這段時間裡,身為“長島十三槍”的領袖,長島寬是真心佩服羽原光一的,而且心甘情願的成為他的助手。
他甚至還當著“長島十三槍”的面說過這樣的話:
“上海可以沒有長島十三槍,但是不能沒有羽原君!”
但是現在,羽原光一似乎惹禍上身了。
“沒有辦法。”影佐禎昭一聲歎息:“現在我在上海,還可以保護他,但是我怕萬一有一天我調任了,新來者……”
他看了長島寬一眼:“長島,你是我一手帶出來的,我知道,為了我,你不惜獻出自己的生命,現在我有一件事需要拜托你。”
“請吩咐,閣下。”
影佐禎昭面色凝重:“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上海了,由你來負責保護羽原光一,必要的時刻,獻出自己的生命!”
“哈依!”
長島寬站起身大聲回答道。
……
“所以,我們會對在此次事件中的受害者進行撫慰。”羽原光一緩緩說道:“尤其是經濟方面的,而且,我能夠保證這筆款子會很快到位。”
“還是算了吧,羽原閣下。”
一直沒有開口的李士群說道:“我們這些人,都是綁在一條船上的,出事了,誰都別想好過。
這次我們蒙受了那麽大的損失,最願意看到的其實就是軍統方面。既然事情已經過去了,那就讓它過去吧。
各位同仁,回去後好好安撫一下大家,告訴他們,就算真的投奔到了軍統那裡,難道一定會有好果子吃嗎?”
“謝謝你,李士群先生。”
羽原光一的目光投向了田七。
田七淡淡說道:“老實說,我是真的不想繼續乾下去了,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還有什麽意思?
不過既然羽原君把話說到這個地步了,算了吧,算了吧,大家都散了,好好的回去做事情吧。”
羽原光一很清楚,每個人的心結並沒有解開,其實每個人心裡都還帶著一股怨氣。
只不過無論如何,這次的風波勉強算是可以結束了,只是這樣的動蕩如果再來一次,那麽上海可就真的完了。
那句中國話怎麽說來著?
親者痛,仇者快,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吧?
他看到,田七走的時候,還向自己看了一眼,只是他的眼神裡,滿是悲哀,滿是失望之色。
是對帝國的失望,同時也是對自己巨大的失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