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昱歎氣,有一點點嬰兒肥的臉上浮起的冷笑很是諷刺,“如果在沙場,一萬個魏持山也比不上百裡青山的一根手指頭。”
否則你魏持山何至於僅是一個千牛將軍。
而百裡青山在魏王府,已可和魏王對坐而飲,甚至捉膝賞月並肩觀花,互稱“青山”與“吾王”,連魏王世子對其也得用敬稱。
可以說,百裡青山就是西北那片廣袤土地中真正的高山。
荒人不可越。
魏王蔭其影。
魏持山冷笑連連,“本將軍再不堪,也是沙場可用之人,不似爾等走狗,一旦天下大亂,爾等便是炮灰之子。”
裴昱臉色驟寒。
“順和七年,魏持山率一萬輕騎殺回馬槍,破魏王世子之困,世人皆讚其奇兵之舉,然而又有多少人知道,魏持山駐留一日路程之外,是驚恐馳援鐵蹄關有去無回,故意滯留。如此膽小怕死之人,到了沙場不過是為敵人徒添軍功爾。”
趙承宗帶著薑冉走入院門,“順和七年的戰事,若非百裡青山連夜趕回西北,你魏持山和魏王世子的頭顱,應成了荒人軍師帳下那座京觀之磚。”
天下無人不知,荒人那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黑衣軍師,喜好每次大勝之後,以敵軍將領之頭顱,於帳前堆下一座泣血京觀。
黑衣軍師便坐京觀而飲酒。
最奢華的京觀,是順和一年的哀牢山之戰,懸名凌煙閣二十四功臣,大徵神將馬稷那顆蒼老至極的頭顱,成了那座京觀的觀頂。
這是大徵開國以來君臣最不願意面對的恥辱。
魏持山盯著趙承宗,“你是誰?”
趙承宗走到裴昱身後站定,轉身望著魏持山,笑得很愜意,也很自信,“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夜誰會死在這裡,誰會活著離開,不幸的是,你肯定會死,我肯定會離開。”
一直不曾說話的李輕塵喝了口酒,“他是趙承宗。”
想了想,補充道:“前朝趙室梁王嫡長孫。”
李輕塵已微醺。
說這些話時,臉上湧起一抹潮紅。
魏持山一怔之後旋即大笑,“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縱然得不到詔書,有前朝梁王嫡長孫的頭顱,依然是大功一件!”
趙承宗眯縫著眼,搖頭,“首先你得活著。”
魏持山橫槍身前,如持山而立,厚重之感壓得院子裡連空氣都似已凝滯,盯著裴昱,“誰敢殺本將軍,誰可殺本將軍!”
趙承宗哦了一聲,“薑冉!”
一直跟隨在他身後的店小二薑冉上前幾步,來到魏持山身前,撩開衣擺,從腰間抽出一柄軟劍,“我是個很卑微的店小二。”
輕撫劍身,動作很慢。
如撫摩情人般溫柔,說話的聲音也很溫柔,“我想試試殺一下你。”
魏持山一臉不解,無視薑冉,看向趙承宗,“本將軍有些不明白。”
趙承宗笑道:“不明白今夜的局勢下,第一個跳出來的為何是我這個前朝之人?”
魏持山默然不語。
這一點確實太奇怪了。
如果今夜趙承宗想在雙陽城為前朝勢力謀取什麽,應該選擇在暗處作壁上觀,而不是第一個跳出來,如此一來,他將成眾矢之的。
而且,信王、明王和魏王三位藩王,趙承宗不應該如此快的選擇陣營。
他卻直接選擇了裴昱。
以天下的局勢而言,任何一位藩王得到詔書都對前朝勢力有益,
按說他此刻跳出來,應該針對的是自己身後的李輕塵。 為何想殺我?
魏持山想不明白這一點。
旋即有些恚怒,難道魏王還不如明王了?
笑話!
就明王那個侏儒,哪一點配與魏王放在一起並稱。
趙承宗歎氣,“你果然不明白。”
笑眯眯的看著裴昱,“因為你太醜,所以我不願意選擇和你合作。”
我喜歡美女。
不巧的是,裴昱恰好是美女,而且是胸前風光甲天下的美女,何況裴昱的刀還是如今雙陽城最強的刀,是個男人都知道怎麽選擇。
裴昱聞言,眼神更冷。
充斥著厭惡。
而聽到這個理由的魏持山下巴差點掉地上。
他不相信。
前朝勢力在關系著復國的大事上,作為梁王嫡長孫,會如此草率的選擇陣營。
不合理。
魏持山忽然笑了,笑得很得意,“可別忘了,既然明王的金劍義子裴昱,以及本將軍都出現在了雙陽城,信王的尖獠死士豈會不來。”
趙承宗哦了一聲,“你想告訴我,其實你已經和尖獠死士結盟?”
魏持山冷哼一聲。
趙承宗歎氣,不得不承認,“你說得很有道理。”
魏持山得意的笑,“尖獠死士,加上李輕塵、張雪迎,還有本將軍,趙承宗,就算你和裴昱聯手,今夜也必死無疑。”
趙承宗嘲諷的搖頭,“道理是這個道理,可你們真是鐵板一塊?”
你遲遲不動手,不就是怕被李輕塵背後捅一刀麽。
魏持山回首,看著李輕塵,“你出手拖住裴昱,我先殺了趙承宗,等今夜事了,前朝梁王嫡長孫的頭顱和那封詔書, 你我各擇其一。”
李輕塵點頭,“甚好。”
放下了腰間酒葫蘆,指尖寒光一閃,一柄比尋常長劍短一半,卻又比尋常匕首長一半的短劍出現在手上,“咱倆換一下,我來殺趙承宗,你去拖住裴昱。”
魏持山有些尷尬。
其實大家心裡都明白,裴昱是最難殺的人。
張雪迎、李輕塵、魏持山三人,無論是誰單獨面對裴昱,都沒有勝算,至少需要兩人才有把握,按照先前的默契,魏持山和李輕塵纏戰裴昱,張雪迎奇襲。
可如今憑空跳了個趙承宗出來,局勢陡轉。
魏持山眼咕嚕一轉,“告辭。”
倒也是乾脆,拖著槍轉身就欲離開,竟然放棄了今夜的廝殺。
這一出著實讓所有人意外。
遠處在屋脊上坐著看熱鬧的齊平川目睹這一幕,由衷的歎了口氣,“魏持山這貨確實不算笨,這一出以退為進,逼得李輕塵沒有退路。”
老王訝然不解,“為什麽?”
齊平川解釋道:“魏持山不出手,以張雪迎和李輕塵兩人,肯定殺不了裴昱,那就只能任由我和裴昱交易,詔書落在明王手中,前朝勢力喜聞樂見,但對奸相和陸炳是致命的。”
對魏王也有影響,但不算致命。
說到底,還是這封詔書的作用對陸炳和奸相而言,遠超三位藩王。
想起這封莫須有的詔書,齊平川的情緒毫無波動。
內心甚至有一點想笑。
因為……
讓這些人打死打活的詔書,我也不知道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