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帝和紀水寒的身影，時不時的出現，之後便又迅速消失。

　唯有那縱橫交錯的金光，從未停歇。

　一直持續了三天三夜，打鬥依然沒有停下來。

　陣法之內的諸多高手們，心情是複雜的。

　他們當然希望紀水寒能贏，乾掉那個喪心病狂的絕帝，對每個人來說，都是好消息。然而，想想當初對紀水寒做出的事情，所有人心裡都有點兒慌亂。

　紀水寒不會乾掉絕帝之後，再親手毀掉這個世界吧?

　這種事，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

　最好的結果，是兩人同歸於盡！

　第四天的時候，那亂飛的金光，竟然不見了。

　陣法之外，是一片虛無，什麽都沒有了。

　靈鳳仙子眉頭緊蹙，盯著那虛無，良久，歎一口氣，轉身離開。

　距離絶嶺關有些距離的地方，牧雲傑張了張嘴巴，想要喊紀水寒，但話到嘴邊，卻又閉嘴。微微閉眼，落下一滴清淚。

　絕帝應該是死了，所以這陣法，算是安全了。

　至於紀水寒。

　不管她是生是死，大概都不會回來了吧。

　……

　仙界。

　是一片破敗之象。

　紀水寒手持追風，愣愣的看著眼前的世界，呼吸都顫抖起來。

　絕帝臨死前說的話，果然沒錯。

　仙界，已經崩潰了！

　這個曾經是無數修真者和靈者向往的地方，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

　紀水寒深吸一口氣，大喊出聲，“芍藥！”

　聲音在廢墟上回蕩，遠遠飄去。

　紀水寒相信，芍藥還沒有死。

　既然仙界已經成為廢墟，那在這個世界上，就再也沒有什麽人能傷害芍藥。而且，距離陌上行要求的時間，還沒有到。

　她開始在仙界遊蕩，到處尋找芍藥的蹤影。

　……

　人間界。

　確切的說，現在的人間界，被稱之為修真界。

　世間福禍，誰能說得清?經過那一場浩劫之後，人間界，可以再次修真了。

　這曾經偌大的世界上僅存的地方，不斷的上演著一次又一次血腥的殺戮。滅世者不在了，但殺戮從未停止。有人死，有人生。有人成，有人敗。他們不遺余力的廝殺著，爭搶著，為的就是飛升仙界，為的就是永生不死。

　人們驚訝的發現，世界並沒有被徹底毀掉。

　仙門所毀掉的，只是這無邊無際的大陸的一部分而已。

　橫渡無盡的海洋，還有一塊塊大陸，等著高手們前去探索。

　那塊曾經屬於大成帝國，並且成為許多人與神戰鬥之處的一隅之地，最終被人遺棄。

　荒涼的大陸，已經沒有什麽人會在這裡生存了。

　曾經榮耀一時的絶嶺關，年久失修，也早已坍塌。

　就在絶嶺關城門內的廢棄街道上，一個門臉之前，草木被清理乾淨，一條小路，直通城外。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獨臂老者，緩緩走出來，一直來到旁邊不遠處的雞圈外，抓一把谷粒，口中喚著雞群，將谷粒撒進圈裡。

　看著十多隻雞歡快的吃食，老者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忽然，他心生警覺，轉臉看向城門外。

　一個靚麗身影，站在那裡，正朝著這邊看來。

　老者呆了呆，忽然笑了。

　女子走來，看著老者，嘴角一抽，道，“這麽淒慘?”

　老者笑笑，道，“淒慘嗎?我覺得挺好。你呢?真的好久不見了。”

　“確實好久了。”紀水寒歎一口氣，“這裡這麽荒涼了?”

　“都跑了，據說海的另一邊，是個修真文明高度發達的大陸。之前被靈力屏障所阻，無人得知，後來仙門毀掉，靈力衝開了屏障。”牧雲傑轉身，帶著紀水寒進屋。“隨便坐。”

　紀水寒並沒有什麽意外的表情，似乎早已悉知。坐下，接過牧雲傑遞來的茶水，轉眼看到了桌上放著的靈位。“妻?你又成親了?”

　“嗯。”牧雲傑道，“一個和我一樣，對修真沒什麽興趣的蠢女人。三年前去世了。你呢?找到芍藥了嗎?”

　“找到了。”紀水寒呼出一口氣，喝一口茶。

　“怎麽?”牧雲傑一臉狐疑的看著紀水寒。

　紀水寒搖頭道，“分手了。”

　“呃……”

　“性格不合。”

　“哦。”

　“童話故事裡的公主和王子，成親之後，總會是大結局。”紀水寒頓了頓，似是一言未盡，卻又欲言又止。

　牧雲傑應了一聲，笑了笑，又道，“到飯點兒了，我去做飯。想吃什麽?”

　紀水寒想了想，道，“隨便吧。”

　很快，一桌飯菜擺上來。

　紀水寒拿起筷子，吃一口菜，臉上的笑容蕩開。“好吃。”

　牧雲傑倒上一杯酒，推給紀水寒，“仙界好玩嘛?”

　紀水寒沒有回答牧雲傑的問題，反而問道，“你為何不修真?”

　牧雲傑搖頭，“修真?為什麽?飛升仙界嗎?”苦笑一聲，牧雲傑又道，“換個生活環境，又能有多有趣?永生不死嗎?嘖……其實我覺得，垂垂老矣，然後等死，感覺挺好的。”

　紀水寒看著牧雲傑，看著他蒼老的容顏，忽然笑道，“是啊，你說的沒錯。不過很多人並不懂。”說著，紀水寒又搖了搖頭，“這些年，我在仙界，見過太多飛升仙界的蠢貨。當他們發現自己拚死拚活的想要去的地方，不過是一片廢墟的時候，那一臉悲傷絕望的表情，看起來很有喜感。”

　牧雲傑沒有回話，也沒有表示驚訝。看看紀水寒，眼神中竟然流露出一絲同情。“窮極一生想要得到的，等得到之後，才發現那竟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應該很可悲吧。”

　紀水寒動容，片刻，哈哈大笑，岔開話題，道，“再給你一次機會，要不要?”

　牧雲傑苦笑，“老了，不行了。”

　“後悔過嗎?”

　“嗯。”

　“我這裡有一顆丹藥，可以讓你返老還童。”紀水寒翻開手心，將一顆丹藥，放在牧雲傑面前。

　牧雲傑看了看那丹藥，咂舌道，“仙丹?”

　“嗯。”紀水寒道，“仙界廢墟上，倒是留下了不少好東西，我存了很多。”

　牧雲傑喝一口小酒，端起飯碗，一邊吃，一邊說道，“這次回來，有什麽打算?”

　“來看看你。”

　“然後呢?”

　“然後……”紀水寒一時愣住。

　牧雲傑也沉默了下來。

　吃過飯，牧雲傑起身，離開家門。

　紀水寒跟著他，一直來到一家廢棄的木器行。

　牧雲傑進去，拿起工具，一邊忙碌，一邊說道，“我給自己打造了一副棺材，用的是上好的木材。想著等自己快死的時候，就躺進去。就是擔心命太硬，一時半會兒又死不了。還擔心自己死後，沒人給我下葬。你回來了，剛剛好，再等些時候，我就撐不住了。到時候，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把我跟我亡妻埋在一起吧。”

　紀水寒道，“死都死了，埋不埋一起，又能怎地。”

　“一個心願而已。”

　紀水寒沉默良久，點頭道，“行吧，我答應你。”

　“謝謝。”

　牧雲傑拿起一個刨花工具，哼哧哼哧的乾著活。“器靈，是永生不死的嗎?”

　紀水寒看著一片片木屑從那工具中鑽出來，點點頭，道，“是啊。”

　“唔，你真可憐。”

　紀水寒笑了，“是啊，可憐死了。”

　“江繡飛升了，你見到她了嗎?”

　“嗯。見到了。”紀水寒道，“她在仙界遇到了一個情投意合的男子，又成親了。還打算生個孩子，挺好的。”

　“實在無聊的話，可以去神界看看。”牧雲傑道，“就當旅遊了也好。萬一得罪了什麽人，把你給殺了，也算是一種解脫。”

　紀水寒應了一聲，轉身看向外面，輕聲說，“下雪了。”

　雪花飄下來，掩埋了整個世界。

　這個冬天，很冷。

　紀水寒不怕冷，卻依然覺得太冷。

　春雪消融的時候，絶嶺關外，多了一處墳頭。

　紀水寒將墳封了土，又把墓碑擺正了。看著墓碑上牧雲傑的名字，忽然淚如雨下，最後嚎啕大哭。

　不是為牧雲傑哭，而是為自己。

　……

　絶嶺關被紀水寒收拾的乾乾淨淨。好似有強迫症一般，整個絕嶺關內，絕對看不到一株雜草。偶有雜草露頭，就會被紀水寒給鋤掉。

　所有坍塌的房屋，也都被修葺完好。

　紀水寒還從很遠的山上，采了不少石頭，精心雕成石板。她要把整個絶嶺關的道路都鋪上青石板。剩下的石板，還可以砌一個水池，早晚游泳，也挺好的。

　鋪石板，絕對是個技術活，也絕對不能有絲毫的偏差。因為前面偏差一毫，後面就會相去甚遠。

　嘖！

　這塊石板雕的不太好，需要修理一下。

　紀水寒拿出工具，開始修整石板。

　身後傳來腳步聲，紀水寒懶得回頭。

　“真巧啊。”

　聽到這個聲音，紀水寒心裡咯噔了一下，苦笑，“你怎麽來了。”回頭，看著芍藥，紀水寒又道，“你一個人?”

　“嗯。”芍藥點點頭，看著紀水寒，張了張嘴，訕笑，“走了。”說罷，徑直離開。

　紀水寒微微抿了一下嘴唇，看著芍藥的背影，微微閉眼，低下頭，繼續修手中的青石板。

　芍藥歎一口氣，忽然停下，回過頭來，看著紀水寒。

　紀水寒察覺到芍藥的視線，卻沒有抬頭。

　芍藥站了一會兒，道，“其實，我仔細想了想，我們之間……也沒有太大的矛盾。”

　紀水寒應一聲，說道，“是啊。所以呢?”

　所以呢?

　芍藥一時間答不上來。

　本也沒有太大的矛盾，所謂性格不合，大概也不過就是個借口而已。相處那麽多年，幾乎沒有怎麽吵過架。如果非要找個真正合適的借口，大概只有兩個字:膩了。

　太久了，總會膩的。

　終於，芍藥說:“所以，還可以是朋友，對吧?”

　紀水寒依舊低著頭，收拾著手裡的青石板。直到青石板收拾好了，才說道，“對。”

　芍藥松了一口氣，道，“那……我走了。”

　“去哪?”

　“隨便走走。”

　“哦。”

　紀水寒繼續鋪路，一條大道終於鋪滿，紀水寒松一口氣，看著自己的成果，滿意的笑了。再看芍藥離去的方向，喟然歎氣。

　又過了很久。

　絶嶺關又來了一位客人。

　靈鳳仙子踩在乾淨整潔的路上，看著陪著自己散步的紀水寒，道，“我到現在才明白絕帝為何要修煉《斷絕》。”

　紀水寒愣了片刻，道，“《斷絕》……挺好啊。”

　靈鳳仙子笑著點頭，道，“是啊，唯有斷七情，絕六欲，才不至於在這漫長的生命裡感覺到痛苦，不至於因為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逝去而哀傷，不至於因為一段注定不可能持續成千上萬年的愛情而感慨。”

　“你修煉的如何?”

　靈鳳仙子搖頭，“剪不斷，理還亂。”

　“那就別修煉了，沒事兒就在這陪陪我吧。”

　靈鳳仙子道，“不了，萬一相處的久了，彼此厭煩了，連朋友都做不成。”

　紀水寒想了想，道，“那就做敵人唄，能有個敵人消遣一下，不也挺好?”

　靈鳳仙子遲疑良久，搖頭道，“不了，我打算去仙界。”

　“那麽久都沒去，為何忽然想去?”

　“無聊唄。”

　“仙界更無聊。”

　“那就去神界。”靈鳳仙子道，“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也是。”

　“一起嗎?”

　“不去。”紀水寒道，“我去過，不好玩。”

　“哦?那……你在這等我吧，我去看看，玩膩了就回來找你。”靈鳳仙子笑了笑，對著紀水寒擺擺手，“再見。”

　紀水寒點頭，目送靈鳳仙子離開，轉身走出城外，一直來到牧雲傑的墳前，坐下來，看著墓碑，怔怔出神。

　暮色降臨的時候，芍藥來了。

　在一旁坐下，看著墓碑，芍藥問，“什麽時候的事情?”

　“很久以前。”

　“你喜歡他?”

　紀水寒搖頭。

　“那你守在這裡做什麽?”

　紀水寒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看著芍藥，片刻，道，“我們生個孩子吧。”

　芍藥一愣，苦笑，“為何?”

　“無聊唄。”紀水寒道，“養個孩子，會有許多事情可以做。萬一是個坑爹的貨，那就更忙了。總比現在這樣整日裡發呆要好。”

　芍藥想了想，微微一笑，沒有回答紀水寒的問題，只是跟著紀水寒一起，看著夕陽……

　【全書完】

　新書《謝天》已經更新，還是變身——聽說最近勢頭不太好，變身不好存活，不好簽約，繼續艱難前行。《謝天》的書名，純屬沒啥好名字可取，拿主角的名字來湊數，沒什麽特別的意義。

　關於《變身靈戒》，因為形勢問題，刪減了不少。許多設定和劇情，也不滿意，算是失敗的故事。

　注意到變身題材橫屍遍野，唯有歎息，無能為力。

　最後，祝君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