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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你別氣,相公就快回來了。”馮輕扶著方蔣氏,抬頭對蔣家幾人說:“你們最好快些走,我相公快回來了,若是相公看到你們欺負娘,他不會原諒你們的。”
蔣家幾人此趟過來就是為了討好方錚,若是反倒惹怒了方錚,那就得不償失了,蔣家老大臉上滿是後悔,他對方蔣氏說:“小妹,那我們就先回去,等你消氣了,我們幾個再親自上門賠罪。”
方蔣氏冷笑,“你要想賠罪,就去底下跟爹娘賠罪吧。”
方蔣氏不願再多跟他們說一句話,她別開眼。
幾人這才離開。
門口的村民也相繼安慰方蔣氏幾句,到底不是自家的事,他們無法感同身受,眼見方蔣氏臉色不太好,他們也不好多呆,便各找借口離開。
“娘,別難過。”馮輕知曉這種時候任何安慰都顯得蒼白,她握著方蔣氏的手,陪她坐著。
金姨則坐在方蔣氏的另一側,歎口氣,“都過去了,想也是徒增傷悲。”
方蔣氏清了清嗓子,點頭,“我沒事,你們都別擔心,就是一下子太突然了。”
除了前頭兩個孩子,她的爹娘也是方蔣氏心裡的痛,還有她三哥。
方蔣氏一共四個哥哥,其中跟她最好的就是三哥,三哥老實忠厚,對她最好,不過三哥命不好,這麽好的人卻到死都沒娶個媳婦。
蔣家三哥不同於其他幾個兄弟,三哥最孝順,因著蔣家兄弟多,但是地不多,加之其他幾個兄弟都成家,有個兒孫,索性就分了家,因蔣家三哥孤身一人,他又心善,便提出不要地了,隻分了一間屋子,沒有地,就只能出去做工,在鎮子上工錢不多,蔣家三哥索性就跟人一起出門,跟方二郎不同,蔣家三哥是跟人去挖的煤山,他的工錢都是讓人捎回來的,給蔣家爹娘,那另外幾個兄弟有家有口,家裡也是窮困潦倒,他們隔三差五就來跟蔣家爹娘借銀子,蔣家三哥賺的那點銀子哪裡夠另外三家扣搜的,蔣家爹娘沒了銀子,最後是吃了上頓沒下頓。
最終,一個生病,一個餓死了。
他們也曾上另外三個兒子的門,可三家這家推那家,那家推這家,誰都不願出錢出力,兩個老人就這麽沒了。
想到這裡,方蔣氏怪三個兄弟時,也自責,若不是她那麽久沒回娘家,爹娘也不至於都沒了。
自那以後,方蔣氏幾乎就不回娘家了,加之蔣家三哥後來也在煤山上出了事,她就再沒回去一次。
方蔣氏沒想到蔣家三個兄弟竟這般不要臉了。
越想越氣,方蔣氏囑咐馮輕,“等三郎回來,你跟三郎提個醒,他們這麽不要臉,今天見不著三郎,以後肯定還得找來,三郎媳婦,你可千萬不能讓三郎心軟。”
“娘放心,相公不會理會他們的。”馮輕肯定地說,方錚非但不會理會他們,說不得還會讓她們吃不了兜著走。
少卿,方蔣氏勉強笑了一下,“娘沒事。”
而後看著空手的馮輕跟金姨,問:“你們怎空手回來了?是沒找到樹?”
“我帶你們去。”方蔣氏拍了拍金姨的手,起身。
“姐姐,今日就不去了,我瞧著天不早了,三郎他們也快回來了。”方蔣氏雖然臉上帶笑,但是笑卻不達眼底,金姨也心疼,她勸說。
金姨話剛落,方大郎跟方二郎正好回來。
“娘,你這是怎了?”方二郎一眼就看到方蔣氏臉有些白,他上前,“是不是身子又不舒服了?三郎快回來了,等三郎回來讓他給你把把脈。”
“娘沒事。”兒子回來了,方蔣氏心底的陰霾又散了些,她往門口看,“三郎呢,怎沒跟你們一起回來?”
方蔣氏擔心方錚再遇上蔣家幾人。
“三郎去鎮子上,說是見見文浩的先生,再去拜訪陶老。”方二郎解釋,“應當很快回來。”
方蔣氏松口氣,只要不遇上就好,她那三個兄弟什麽心性方蔣氏再了解不過,兒子再有能耐,可身子才恢復,若是氣急,動起手來,可不是那三個老頭跟兩個年輕人的對手。
“娘,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回來的路上,有村民看著他們,也沒解釋,隻讓他跟方大郎快些回來。
方蔣氏也沒瞞著方二郎,便將事情跟方二郎說了。
方二郎眼睛氣的通紅,他抄起掛在牆上的鐮刀,就朝外去,“我去問問。”
方二郎是沒見過外祖,不過他從小就沒跟外祖家的人來往,小的時候也曾問過方蔣氏,當時方蔣氏隻說他沒有外家。
卻沒想到竟然還有這內情,方二郎沒見過外祖父跟外祖母,自然也沒辦法跟方蔣氏一樣心疼難受,他隻氣憤,這些人竟然都欺負到門上來了,他是心疼方蔣氏。
“二郎,你快放下。”方蔣氏大喝一聲。
秦淑芬上前,攔住方二郎,“孩子他爹,你這是幹啥?聽娘的話,快些放下,你要是跟人動起手來,傷著自己怎辦?你就不想想我跟文硯?”
娘跟老婆孩子都在跟前,方二郎冷靜下來,他把鐮刀遞給秦淑芬,笑了笑,“沒事,我就是太氣了。”
方二郎以前也不是這般衝動,只是方蔣氏身子不如以前,他擔心方蔣氏氣急了,更傷身。
啪——
方二郎堵在胸口的那口氣才吐出來,卻被方蔣氏一巴掌拍在了後背,這巴掌聲雖然響亮,卻不疼。
“你能耐了啊!還拿鐮刀,是不是皮癢?”方蔣氏氣的再給他一巴掌,“為了那幾個東西,你搭上自己的命,你就不想想這一家老小?”
“娘,別打。”方二郎還沒做聲,秦淑芬心疼地叫起來。
方二郎反倒是未語先笑。
娘還有精神打他,那就是沒事。
自打方蔣氏生病,方二郎就意識到自己只有這麽個娘了,不管長到多大,娘始終是那個給她命的人,娘在,家就在。
原本有些傷感的氣氛被方二郎這麽一攪合,頓時好了許多。
“娘,三郎去鎮子上之前跟我說,他想吃娘做的鍋貼子。”方二郎朝方蔣氏笑嘻嘻地說。
白了方二郎一眼,方蔣氏揚手,到底沒舍得再打第三下,她卷起袖子,朝灶房走去。
方二郎口中的鍋貼子跟後世那種包著肉的不同,而是炒菜的時候,尤其是燉菜的時候,和好面,揪下來一塊,直接貼在鍋邊,而後小火,菜炒好了,貼在鍋上的鍋貼子也熟了。
鍋貼子下面沾上了菜湯,味道比窩窩頭好吃多了。
以往家裡面少,方蔣氏都會摻一些黍米粉,味道也不差。
不過這種鍋貼子做起來簡單,味道比窩窩頭好,卻沒有包子饅頭好吃,方蔣氏許久沒做了,不知三郎為啥突然想起來要吃。
方蔣氏沒想明白,索性就不想了,卷著袖子開始做。
金姨也跟著去了灶房,她準備跟方蔣氏學學。
外頭,方二郎暗暗松口氣。
娘有事做,就不會想那些傷心事。
而後他有些歉疚地看著馮輕,小聲說:“三弟妹,不是三郎要吃。”
馮輕笑著點頭,同樣壓低了聲音,“我知道。”
才一個時辰不見,馮輕又開始想自家相公了。
不知不覺中,馮輕已經是極依賴方錚了。
想到方錚在外人面前總是平淡的眉眼,只有自己才能看到的喜怒哀樂,及——
某些時候失控的表情,凶狠的動作。
想到此處,馮輕低頭,耳朵有些紅,心跳也更快些。
她深吸一口氣,心裡念叨著方錚,而後乾脆跟方蔣氏及金姨說一聲,出了門。
馮輕直接去村口,通往鎮子上的那條路。
“三郎媳婦,又去等三郎啊?”路上遇到村裡幾個熟悉的嬸子,那幾個嬸子打趣道。
馮輕大方點頭,“嗯,相公一人去鎮子上,我不放心。”
這幾個婦人跟方蔣氏也都熟,看馮輕也是喜歡,“三郎身子大好,走一趟鎮子也沒事,不過我看這天色不大好,不知過一陣會不會下雨,要不,你拿個蓑衣去迎迎?”
馮輕抬頭看,天邊果然飄來一陣陰雲,她皺眉,“多謝嬸子,我這就回去拿。”
“嗯,我瞧著黑雲越來越厚了,要是下了,可不是小雨,你兩都別淋著了。”這嬸子善意地提醒一句。
馮輕謝過幾人,便往回趕。
這清豐縣的雨水不算多,短的時候大半個月能下一回,長的時候要個把月才下一回,尤其是秋季,雨水更少,就走到家的功夫,整個天都黑了半邊。
馮輕找出蓑衣跟油紙傘,跟方蔣氏說了一聲。
“三郎媳婦,你別去,這眼瞅著要下了,讓二郎去迎迎。”方蔣氏朝天上看去。
“娘,我自己去就成,這雨說不定就下不來。”不等方蔣氏再說話,馮輕已經抱著蓑衣跑了出去。
“你看這孩子。”方蔣氏望著馮輕的背影哭笑不得。
金姨跟著笑,“這兩孩子感情好。”
這個方蔣氏不否認,她隻擔心兩個孩子被雨淋了。
“我看輕輕拿了蓑衣了,淋不著多少。”金姨勸過,又說:“要不就先把薑湯給煮上,等兩個孩子回來喝。”
“對,對。”方蔣氏也不提讓方二郎去了。
馮輕跑到村口,天已經整個暗了下來,黑雲壓頂不外乎是。
她焦急地往遠處看,路上只有兩三個是從別處回來的,那幾人顯然也擔心淋雨,兜頭往家跑。
很快,路上空無一人。
馮輕往鎮子的方向走。
她算了時間,天已經不早了,且離開前,相公還說了會早回來,現在應當是在路上了。
在離開村子一刻鍾後,雨點開始往下落。
雨一滴滴的,不急,裹雜在風裡,打到身上臉上,讓人渾身不舒服。
馮輕縮了縮脖子,隔著雨霧,半眯著眼前朝前看。
遠處,有個人影。
離得太遠,馮輕看的不甚清楚,她加快腳步,朝人影走去。
幾個呼吸間,雨又大了些,砸在臉上還有些疼。
她仍舊看不清遠處的人。
對面的人似有所感,同時朝馮輕望過來。
哪怕還是看不清,不過那一瞬的心動卻讓馮輕笑了起來,她知道那就是方錚,她小跑著幾步,空出一隻手,朝方錚揮著。
一向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人竟快速朝馮輕跑來。
這還是馮輕頭一回見方錚如此慌張地跑著,她心軟的不行,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笑著看跑近的人。
不等她開口,方錚已經沉下臉,他不悅地看著馮輕,“誰讓你出來的?”
語氣冷肅,手上動作卻不停,他拿過馮輕手裡的蓑衣,將人整個包裹好,又撐起傘,罩在馮輕頭上。
“相公,咱們一起,我來接你。”馮輕知道方錚是在心疼她,她任由方錚呵斥,臉上帶著軟軟的笑,一隻手還扯了扯方錚的胳膊,“回去再訓我吧,相公快些。”
這蓑衣不小,卻也遮不住兩個人。
馮輕已經理開的蓑衣,方正她是不能眼睜睜看著方錚淋雨。
“以後莫要這樣。”方錚無奈,也實在無法繼續冷下臉,他看著馮輕,要求道。
“好,好,都聽相公的。”馮輕答的很順溜,一聽就極敷衍。
此時不是說話時候,方錚隻扯了一塊遮住半邊身子。
馮輕握著方錚撐傘的手,將傘朝方錚頭頂挪,“相公,這傘夠咱們一起撐的。”
“放心,為夫不會讓自己淋雨生病的,為夫回去還得好好跟娘子說說話。”最後三個字說的咬牙切齒。
馮輕一陣心虛,卻也不後悔。
方錚乾脆直接將人攬在胸口,讓馮輕緊貼著自己走,一手緊緊抓著馮輕另一側的蓑衣,一手撐傘,馮輕想抬頭看看他是不是被淋到,卻聽上方傳來一聲輕斥,“別動。”
馮輕不敢動了。
回去的路上,雨下的更大了,鞋子很快濕透,裙子下擺也往下滴水,馮輕再次慶幸,若自己不出來接,等相公回到家,妥妥就是個落湯雞了。
路上遇到兩個從地裡回來的村民,兩人濕透了,見著方錚也沒空打招呼,點點頭就各自跑了。
總算是到了家。
剛到家,雨像是憋足了勁,整個從天上往下潑似的。
掀開蓑衣,馮輕才發現方錚半邊身子都濕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