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小姐今日過來何事?”馮輕問。
離韓小姐上回過來才沒幾天,應當不是過來買帕子的。
“方夫人,你繡技了得,光繡帕子實在浪費你這一身本事,不知你有沒有想過要做成衣。”韓小姐開門見山地說。
馮輕之前還正琢磨這事,沒想到瞌睡就有人送枕頭。
她親自又給韓小姐倒了一杯茶,笑道:“不瞞韓小姐,我正有此打算,我在家鄉時也替人做過衣裙跟嫁衣。”
韓小姐睜大眼,驚喜地問:“你還會做嫁衣?”
馮輕點頭,這回沒有自謙,“是,那位小姐很滿意。”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此番過來就是想問問方夫人能不能替我做一件裙子,過兩月宮裡有宴席,我想穿著新裙子去。”提到這個,韓小姐眼裡有掩飾不住的羞意。
馮輕是過來人,見大方的小姐少見的害羞,心裡頓時明白幾分。
皇上宴請朝臣及這些臣子家眷,想必是為了幾個兒子選妃。
就是不知道這位韓小姐心裡藏著的是哪一位王爺了。
不過是琢磨了片刻,馮輕便收斂了心思,她朝韓小姐笑道:“韓小姐信我,我自然不會讓韓小姐失望,韓小姐請隨我來,我替你量一下尺寸,另外韓小姐還得選一下自己喜歡的料子,或是韓小姐已經有了選擇?”
“是這樣的,我家裡有幾匹雲錦,是宮裡賞賜的,方夫人,我想用雲錦做一件廣袖流仙裙,方夫人,你可能做出來?”
馮輕沉吟片刻,留仙裙她還沒有做過,不過她知道裁剪流程,馮輕跟韓小姐如實說了。
想到雲錦一般都是宮裡的貢品,是千金難買的,若是做的不合韓小姐心意,那就實在太浪費,她也賠不起。
“方夫人可別妄自菲薄,我就喜歡你的刺繡。”想了想,韓小姐還是覺得馮輕的繡品最合她心意,怕是除了宮裡的繡娘,整個京都找不出比馮輕繡技更好的。
韓小姐這般信任她,馮輕壓力就大了,她說:“要不這樣,我先做一件別的料子的廣袖流仙裙,你看看合不合心意,若是滿意,我再用雲錦重新給韓小姐你做一件,如何?”
這個主意好。
韓小姐一拍巴掌,笑道:“就這麽辦,方夫人你放心,兩件裙子我都要了。”
跟韓小姐約好了半個月之後過來拿,臨走前,韓小姐又將馮輕這幾日繡好的帕子荷包全部都買走。
這位小姐也大方,不用馮輕開口,放下兩百兩銀子就走了。
這銀子實在太多,馮輕追出去。
“方夫人,你是個好人。”韓小姐笑,“余下的銀子就算是做裙子的押金了。”
她送上門的銀子馮輕都不要,韓小姐對馮輕更滿意了,她知道馮輕也是實誠人,相信半個月後自己肯定能看到驚喜。
馮輕回到鋪子時,正對上小錢崇拜的眼神。
若說剛見馮輕第一面更多是驚豔,在鋪子裡這麽久之後,小錢對馮輕就只剩下崇拜了。
馮輕可真是他們鋪子裡的定海神針哪!
有馮輕在,鋪子何愁沒有生意。
小錢的眼睛太亮,馮輕被看的渾身發毛,她快步往回了院子。
馮輕跟方錚提了韓小姐的事,她心裡還是沒什麽底,方錚卻將人攬住,“娘子若是想接這單生意便接,不過你要答應為夫,不能太過操勞,至於娘子的本事,沒人比為夫更清楚,莫說區區韓小姐,便是宮裡那些娘娘,若是見了娘子的繡技,也會爭相請娘子為她們裁剪衣裳的。”
“不過為夫不願娘子為宮裡的娘娘裁剪衣裳。”方錚接著又說。
馮輕奇怪地問:“為何?”
“是不是她們會看輕相公?”想到這個可能,馮輕心一沉,有些不是滋味。
說起來,自己不過是個繡娘,雖然這句身體的親爹是個比芝麻還小的官,可在京都這些小姐們眼裡,她大約就是比那些丫鬟好上一點。
不,或許還不如那些官家丫鬟。
若是讓人知曉相公有她這個做繡娘的娘子,相公肯定會被人嘲笑的。
以往馮輕從不知自卑為何物,然,這京都階級太過分明,這自己會帶累相公名聲的。
因愛故生怖,因怖故生憂,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馮輕總算是理解這句話了。
正想的出神,馮輕覺得唇上一暖,她抬頭望去,來不及掩飾眼底的猶豫自卑。
“娘子啊!”方錚歎口氣,將人匝入懷中,“亂想什麽?若無娘子,便無為夫今日,為夫又怎會怕娘子拖累?”
“相公你知道?”馮輕悶聲問。
“為夫時時把娘子放在心裡最重要的地方,又怎會不知曉娘子的顧慮?”方錚刮了刮她的鼻尖,故作不悅地說:“若是娘子還不信任為夫,那為夫便不繼續考了,咱們收拾收拾回清豐縣,到時為夫找個書院做夫子,娘子就做繡娘,日子過的也會和美。”
方錚不是嚇唬馮輕,他曾今真的這般想過。
“呸呸呸,童言無忌。”馮輕連忙捂著自家相公的嘴,一臉不讚同,“相公你可是讀書人,別亂說話,我就是一時沒想開,現在已經好了。”
“娘子,哪怕以後我們有矛盾,有爭吵,娘子也不能這般自憐自卑,為夫愛慕娘子,這愛慕中有對娘子的感激,對娘子的憐愛,更多是心之悸動,若是沒了娘子,為夫這裡就是空的。”方錚手按在自己的胸口處。
馮輕眼睛有些濕潤,她依偎進方錚懷裡,很痛快地承認了自己的錯處,“相公,是我想岔了。”
“以後娘子若是心裡有不安,便告訴為夫。”方錚卻按住自家娘子的肩頭,正色道。
如今他還是書生,可以日日都在娘子身側,待來日他做了官,會有看顧不到娘子之處,若是娘子鑽了牛角尖,他會心疼。
“相公,我知道了。”馮輕也認真保證。
方錚這才重新將人抱在懷裡,親了親她的發頂,歎道:“傻娘子。”
之後方錚才解釋,“宮裡明爭暗鬥是娘子想象不到的,下作手段也是層出不窮,若是有人借著娘子做的衣裳做文章,娘子便是有嘴也說不清。”
馮輕也看過電視劇上演的各種陰暗手段,她以往是當做故事看,經方錚這麽一提,馮輕才意識到自己若是不小心,也會成為其中一個角色,而且還是炮灰級別的。
“相公,我知道了。”她還是遠離那些宮鬥高手吧。
方錚卻揚起嘴角,“娘子也無需過分擔憂,有為夫在,不會有事。”
半個月內要做出一件留仙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先前不曾常事過,馮輕便用了兩天時間畫好了圖紙。
當然,這圖紙是在為方錚準備吃食跟衣裳之余畫的。78中文首發 https:// 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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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時間有余,馮輕又給方錚做了兩雙棉襪子,一雙棉靴子,外衫跟夾襖都有,便沒有再準備,方錚在家裡這幾日,天氣意外的暖和,馮輕將方錚帶去考舍的被子反覆曬,三日後,被子蓬松暖和。
至於吃食,則簡單的多,馮輕做了十幾張的春餅,還切了胡瓜絲,蔥絲,跟蘿卜絲,馮輕擔心卷著生的絲會冷著脾胃,乾脆把這三種炒半熟,等方錚吃的時候直接放在鍋裡熱一下便能全熟,蘸醬則是他們還剩下的一點。
除了這種方錚不曾見過的新奇吃食外,馮輕還教會了方錚做米飯,按馮輕的說法,米洗乾淨後放在鍋裡,放入水,水沒過米半指深便可,待水煮開後只需方錚看五頁書的時間就差不多好了。
待方錚做成了兩回夾生飯後,兩回粥不粥,米飯不米飯之後,方錚勉強也能做出來能吃的飯了。
會做米飯後,馮輕便教方錚做臘肉蒸飯。
這臘肉蒸飯做著也簡單,吃著好吃,最主要是省事。
前幾回方錚都是吃的餅跟粥,這最後一場馮輕想著讓他改善一下夥食。
等方錚做出來一鍋看著一般,味道寡淡的臘肉飯後,馮輕吃了滿滿一碗,龔強直接吃了半鍋,兩人都很給面子的誇讚了一番。
方錚少見的驚了一下,若不是他自己也嘗了,他都要以為自己對庖廚也擅長了。
時間過的很快,眨眼三日便過去了。
這最後一場考試最艱難,艱難的不是試卷,而是考生的不堪重負的身體跟腦子。
不是人人都身子健壯,也不是人人都能含得起人參片,更不是人人都如方錚一般胸有成竹。
等馮輕第三次送方錚去貢院時,看到的就是滿街走著的疲累書生。
三日時間根本不夠他們恢復精神。
馮輕看了看自家相公,覺得相公一臉神清氣爽,走路雖不是虎虎生威,在一群萎靡不振的人群當中也是獨特的。
當然,這獨特不光是方錚一人,還有世家公子們。
這些公子除了讀書外,也會練習騎射,甚至還有會幾招功夫的,他們本就吃的好睡得好,且他們都曾出入過皇宮,再進這貢院,便沒有忐忑不安。
若是這些公子能事不關己的進貢院,哪怕看到了,馮輕也不會有別的感想。
可若是這其中有人找方錚的茬,那就怨不得馮輕對他們冷眼相待。
“方公子,可巧了。”一位神情看起來無比溫和,五官的每一處卻都寫著高高在上的公子擋住了方錚跟馮輕的去路。
“趙公子少見。”方錚眉眼冷淡。
馮輕警惕地靠在方錚身側。
這人就是那趙丞相的兒子?
有其父必有其子,被趙丞相親自教導的趙公子定不如表面這般謙和有禮,尤其他看方錚的眼神,不屑又輕視,恍若方錚只不過是他前進路上一顆不起眼的絆腳石。
在趙公子看來,大約方錚這可絆腳石很輕易就能被一腳踢開。
“趙兄,這位仁兄是哪位?”跟在趙公子周圍的幾位公子笑問。
他們都是以趙公子馬首是瞻的,或者說是他們都是奉了家裡的命巴結討好趙公子。
這趙公子顯然比荊州遇到的那位段數要高的多。
哪怕趙丞相被方錚氣的不輕,趙公子仍舊覺得懲罰方錚不過是動動手指的事,按趙丞相的話說,哪怕他考取進士,入了殿試,得了聖上青眼,可這麽多新貴世家都看著,皇上不可能一開始便信任這位寒門學子,聖上會給方錚兩個選擇,入翰林,或是派到偏遠郡縣磨煉。
不管方錚選哪一條路,趙丞相都能讓他永遠出不了頭。
思及此,趙公子隨口說:“不過點頭之交罷了。”
隨即真的朝方錚點了點頭,闊步離開。
他身後的幾位公子就知道該如何對待方錚了。
他們看都不看方錚一眼,昂首,跟上趙公子。
方錚神色淡然,馮輕卻被氣的不輕,她還沒有相公那般心胸,馮輕冷哼一聲,掐頭去尾地默背了寒山拾得問對錄,“今日你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只需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幾年,你且看他。”
龔強在一旁聽的一頭霧水, 方錚卻忽而輕笑,他借著袖子遮擋,捏了捏馮輕的指尖,“娘子,為夫不是神佛,沒有那般寬廣心胸,他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我會以牙還牙的。”
好吧,就知道相公不是任人踐踏的,這樣的相公她更喜歡了。
馮輕眼睛晶晶亮,差點無法從方錚身上挪開,還是龔強清了清嗓子,打斷兩人的你儂我儂。
“三郎,快些去排隊吧,人越來越多了。”龔強說:“我會照看三弟妹的。”
“多謝強子哥。”
方錚又勾了一下娘子的手心,臨走前還放不下馮輕,“娘子,莫要熬夜。”
“相公放心,我知道的。”
壓下心底的不舍,方錚背著包袱去排隊。
送了方錚去貢院,馮輕跟龔強回鋪子。
介於上回的突發事件,這回龔強跟馮輕都警惕許多,快到鋪子時,龔強走在前頭,小心觀察周圍。
並無人出現。
等兩人進了鋪子,龔強才松口氣,暗道那兩位俠士果真是言而有信。
他還想著改日親自請兩位出去喝酒。
他作為三郎的兄長,肯定得替三郎做周全了。
一口氣才松,小錢提著一個竹編籃子出來了。
他將籃子朝馮輕遞過去,笑道:“方夫人,有位姑娘送來了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