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輕伸著頭朝外看。
底下又是一陣歡呼,這些歡呼聲由遠及近,最後匯成一波波聲浪,更是有許多膽大些的姑娘踮著腳,朝騎馬而來的人群不停揮舞雙手。
她們多是臉頰都泛著紅,眼底是快要溢出來的興奮。
人群前方有官兵鳴鑼開道,以方錚為首,趙公子與另一位面生的中年男子一左一右緊隨其後,之後便是其他進士,毫無疑問,這些人當中唯有一身紅袍的方錚最引人注目。
除了成親當日,這還是方錚第二回穿紅袍,當初馮輕才來這陌生的異世,滿心驚慌,根本沒多注意方錚,此番倒是滿足了她的願望。
只是這樣的方錚實在太過耀目,他玉如的臉上表情仍舊淡淡的,前呼後擁的人群並未在他心裡留下定點痕跡。
當看清方錚的容貌氣度時,不光是沿街站著的小姐姑娘紛紛失神,就連街道兩旁酒樓茶館裡的女子也都紛紛朝外看,更有甚者,竟有人當街朝方錚仍了一方帕子。
有一就有二,其他小姐姑娘紛紛效仿,一時間,帕子荷包漫天飛。
畢竟是從高處拋下,第一方帕子並未飄到方錚身上,而是悠悠蕩蕩的,落在了馬蹄下。
而離方錚近的有了準頭,盡管方錚有躲閃,仍舊有一些落在了他長袍上,馬背上。
方錚身上每多一方帕子,人群便發出一陣歡呼。
就在眾人目光灼灼等著方錚回應時,他冷淡地抬手,將落在自己衣袍跟馬背上的帕子一一掃掉。
方錚這動作太出乎意料,原先吵鬧的人群陡然靜了下來,眾人面面相覷,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那些小姐姑娘面上的失望盡顯。
然,下一刻,方錚抱拳,朗聲朝滿街的人說:“方某已娶妻,與妻子琴瑟和鳴,方某不願讓妻子難過,多謝諸位小姐厚愛。”
既然要入仕,方錚斷然不會在剛踏入官場時便落一個不知變通的印象。
那些小姐姑娘的臉上又換成另一種失望。
她們羨慕那位夫人,能得方錚這樣的公子傾心相待,身為女子,當真是死而無憾了。
就在大家羨慕馮輕時,一直神色冷淡的方錚忽而就勾起了唇角,眼角上揚,整個人越發的俊美溫暖。
順著方錚的視線,眾人朝酒樓二樓看去。
方錚聲音不小,馮輕自然聽得清楚,她此刻心裡隻余愛慕跟感動,她使勁揮了揮手,笑道:“相公!”
你真帥。
後頭三個字馮輕沒說出口,方錚卻心有靈犀地感受得到。
方錚笑出聲,而後張嘴,無聲說出幾個字。
坐好,等為夫。
馮輕將腦袋縮了回去,不過視線仍舊沒有離開過方錚,她眼睛晶亮,喜悅滿滿,而後朝方蔣氏招手,“娘,相公過來了,你們都來看看。”
聽到馮輕喊方錚時,方蔣氏已經站到了馮輕身後,金姨跟龔嬸她們也起身,遠遠看著,方錚這般出風頭,她們比誰都高興。
方蔣氏飛快地看了一眼方錚,又坐了回去。
太多雙眼睛看著這窗口了,方蔣氏被看的頭皮發麻,如坐針氈。
金姨跟龔嬸也各自看了一眼,她們朝方錚擺擺手,方錚也鄭重點頭。
而龔強也不好跟幾個婦人搶窗口,聽到外頭喧鬧時,他乾脆出了門,站在門口還能看的更清楚。
雅間裡,馮輕是心滿意足了,外頭眼紅的就不計其數了。
她們本來羨慕居多,畢竟沒見著馮輕真人,可馮輕跟方錚一樣耀眼,恍若他們就合該是天生一對,這一刻,多少姑娘心裡生出了嫉妒。
一是嫉妒馮輕美貌,二是嫉妒馮輕能嫁給這麽愛重她的夫君。
方錚在眾目睽睽下跟馮輕表白,這在當下是驚世駭俗的。
畢竟誰不願有三妻四妾?哪怕新婚時有過山盟海誓,待過了一年兩年,再濃的感情都會轉淡,屆時難保不會再抬幾房小妾進門。
這些男子哪裡敢當街說出此番話,這麽多雙眼睛看著,這麽多雙耳朵聽著,他們怕最後食言,遭人唾罵。
是以,方錚這一出就顯得越發難能可貴。
這一出不光讓小姐姑娘們震驚,也讓身後跟著的那些進士們詫異,他們先是同情方錚,畢竟說出去的話,如潑出去的水,是收不回來的,方錚一輩子就守著妻子過日子,該是何等的無趣。
當馮輕的臉出現在二樓窗戶口時,這些同情就變成了羨慕。
怪不得這位狀元對妻子如此死心塌地,原來是家有嬌妻。
馮輕的相貌在京都不說是數一數二,那也是少見的。
唯有一人與這些人的心思不同,那便是走在方錚右側的趙公子。
此番殿試,不光方錚將他甩在了身後,就連榜眼都被另一人摘得,皇上當著眾朝臣的面還笑說,以他之容顏,得探花之位當之無愧。
趙公子心裡狠狠咒罵了一聲。
論相貌,方錚可比他更適合這探花郎之位。
心氣不順,這一路走來,趙公子只能勉強維持住面上的假笑。
等方錚跟馮輕這一波操作後,趙公子面上的假笑都維持不住了,他面上盡是鄙夷。
都是男子,誰還不知道誰啊?
裝什麽深情?
他等著方錚什麽時候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到時候他一定要好好參他一本!
想到方錚淒慘下場,趙公子原本的鄙夷漸漸消散,他嘲諷地看著方錚的後腦,恨不得將方錚腦袋戳了個對穿。
不管趙公子心底有多少惡意,都掩蓋不了方錚此刻的風光。
前頭開路的官兵不停敲鑼,哪怕再不舍,那些小姐姑娘們也不得不退後。
方錚又抬頭看了一眼還在窗口站著的馮輕,跟她搖了搖頭。
馮輕隻好又往後站了站。
眼看方錚要打馬離開,人群中,不知道誰喊了一聲,“方公子,小女子願意等你。”
“我也願意。”一陣死寂之後,竟還有人附和。
方錚充耳不聞,沒有看到馮輕的時候,他神情再次冷淡下來。
有時候,越是難摘的高嶺之花,越是讓人欲罷不能,若說原本有五分喜歡,方錚的不屑一顧就讓許多姑娘的喜歡升到了八分。
而在馮輕所呆的酒樓對面另一家名叫清晏樓的酒樓雅間,一位風姿綽約的夫人可惜地搖頭,“人倒是難得一見,雖然家世差了些,不過此子卻有幾分能耐,將來有何造化倒是說不準,只可惜早早成了親。”
夫人身旁坐著一位端正清雅的小姐,那小姐隻掃了一眼,便收回視線,聽了夫人的話,她擰眉,“母親,女兒不願嫁他。”
“若是他休妻了呢?”夫人啜了一口茶水,不緊不慢地追問。
那小姐神色並未放松,她仍舊搖頭,“不管他休不休妻,都不是女兒的好歸宿,女兒還是不願。”
夫人來了興趣,她微微坐正,看向女兒,問:“這又是為何?放眼京都,能相貌學識能越得過這位方公子的寥寥無幾。”
“他若是休了妻,便違背今日的誓言,是個食而言肥的人,若是沒有休妻,以爹的手段,固然是會讓他貶妻為妾,可那樣,他心裡仍舊只會有一個妻子,女兒便是嫁與他,以後的日子也過的不順心。”
“可是你爹很看好他,你也知曉,你爹是個走一步想十步的人,皇上的目的又如此明顯,你爹權利被削減是早晚的事,若是你能嫁一純臣,起碼你爹還有東山再起的可能。”
那小姐神色越發不好看了,“這位狀元未必有那樣的能耐,便是有能耐,他是聰明人,也會選擇明哲保身。”
在京都,官員起起落落的事每年都有許多件,她就沒見過出嫁的女兒夫家會出手相助妻族的災難。
不落井下石就是有良心了。
夫人大約也想到這一點,她歎口氣,拍著女兒餓手背,“若是你爹定要你嫁與他——”
那小姐臉沉了下來,她果斷地說:“那女兒寧願進宮,那樣勝算還大些。”
“芙兒, 切不可有如此想法!”夫人壓低聲音,顯然沒想到女兒竟會如此決絕,“你萬不可進宮,那可是吃人的地方,娘就你這麽一個女兒,你若是有三長兩短,你讓娘怎麽活?”
再說了,皇上比她家老爺還大幾歲,女兒若是進了宮,哪怕僥幸活下來,以後漫漫枯寂人生又該如何過?
扣扣扣。
小姐剛要安慰,門被敲響,不等門打開,外頭傳來一道嬌俏的說話聲。
“荊姐姐,你在不在裡面?”
夫人連忙擦了擦眼角,“是韓小姐,快讓她進來。”
等夫人神色恢復如常,荊小姐才去開了門。
因母女兩有私房話說,丫鬟嬤嬤全部給遣到門口站著了。
若是馮輕在跟前,她就會知曉此韓小姐就是彼韓小姐。
韓小姐朝兩旁的丫鬟點了點下巴,笑道:“我瞧著這丫頭像抱琴,果然是,荊姐姐,你今日也是來看進士們遊街的?”
荊小姐頓了頓,而後點頭,
韓小姐頓時笑了,她說:“我可是認識狀元。”
確切地說她是認識狀元夫人。
荊小姐跟荊夫人相視一眼,荊小姐表情不變,荊夫人心底卻多了份思索,“韓小姐,你怎會認識狀元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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