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從上午一直等到半下午,方大郎才匆匆回來,方老頭並沒有跟來。
方大郎的衣裳濕透,臉凍的發紫,還沒開口都能聽到上下牙齒碰撞聲。
“大郎?”方蔣氏看著大兒子如此狼狽,心疼的跑過來,“走的時候也忘了讓你拿件蓑衣了,你怎不等雨停了再回來?”
方大郎上午出門那陣,雨已經小了許多,本以為過一陣就停了,午飯過後,雨卻越下越大了,方蔣氏正擔心著,方大郎果然就濕著衣裳回來了。
周小花聽到動靜,也伸頭往外看。
“大郎媳婦,快去燒些熱水,讓大郎擦擦身上。”方蔣氏催促周小花,隨後又說:“大郎,你先換衣裳,我去給你熬薑湯。”
若是得了風寒,可不是小事。
他們村上不比城裡頭,想拿個藥都不方便。
方大郎凍得不輕,還想開口,“娘,爹他——”
“有啥話換好了衣裳再說。”方蔣氏直接將大兒子推回他自己屋裡,她又小跑著去了灶房,切生薑,放紅糖,開始熬薑湯。
西屋裡,馮輕幾乎跟方錚同時放下手裡的書,“相公,好像是大哥回來了。”
“娘子在屋裡,我出去看看。”方錚將她按坐下,自己起身朝外走。
“相公等等。”
馮輕替方錚拿了一件舊薄襖子給他披上,又將掛在牆上的鬥笠給他戴上,這才說:“相公去吧,小心些。”
摩挲了她的臉頰片刻,方錚才抓著肩頭的襖子,出了門。
馮輕望著外頭的雨,摸著下巴。
之前在街上都沒見著有油紙傘賣,不知道是這個不知名的時代沒有,還是她沒在意,下回上街找找看。
這三四月的天,雨水比別的時候多些,總要用到的。
方錚直接去了灶房。
熱水燒的快,周小花端了一盆去自己屋。
村裡洗澡不方便,夏天還好,男人可以尋個沒人的地方,往河裡一跳,也就算是洗澡了,冬日就麻煩些,一般村民都是用熱水擦擦便可,富戶跟講究的人家才使得上洗澡桶,一來,洗澡桶就不便宜,二來,用洗澡桶的話,還費柴火。
等方大郎擦完,換好了衣裳,方蔣氏的薑湯也好了,方蔣氏給方大郎盛了一大碗,又順便給方錚盛了一小碗。
“這雨又大了,你別出來,有啥事等雨停了再說。”方錚本來身子就弱,這胳膊又受了傷,方蔣氏催著他回去。
“已經來了,先聽聽大哥怎麽說吧。”方錚喝了一口,停下來,看看鍋裡,“娘,薑湯還有的話,給娘子也盛半碗。”
自家三兒子吃啥喝啥都不忘了他媳婦,方蔣氏已經習慣了,現在連笑話的心思都歇了,她點頭,“給你媳婦留一碗。”
喝完了薑湯,方蔣氏乾脆讓方大郎來灶房,灶膛裡火還沒熄,比堂屋暖和些。
“娘,三郎。”沒帶回方老頭,方大郎覺得內疚。
“大哥,出什麽事了?”方錚問。
若無意外,方老頭是不可能不回來的。
“花娘,你去看看孩子。”周小花也跟著來灶房,方大郎覺得有些話還是先跟娘他們說比較好。
周小花也不多問,點點頭,轉身離開。
灶房就剩下方蔣氏,方錚,跟方大郎三人。
方大郎這才不自在地說:“小芳表妹被人打了。”
“又被打了?”方蔣氏奇怪地開口,“這前段時間不是剛被打嗎?她又做啥見不得人的事了?”
這丫頭不會又勾搭別人家男人了吧?
否則誰會無緣無故打一個姑娘家?
上回方錚跟方大郎所見的事並沒跟方蔣氏說。
“她去做了暗女昌,在小溪村跟孟家村來往的小路旁租了一間屋子,專門,專門——”方大郎是個老實人,有些話他實在也說不出口、
小溪村後頭不到三裡地就是一個叫孟家村的村子,在靠近孟家村的地方有一片小樹林,種的全是桃樹,孟家村村民在樹林外建了幾間屋子,為的就是防止有人半夜過來偷桃子,如今桃子還沒熟,村民也就沒在那房子裡住,那小芳就是租的其中一間。
這種事情自來就有,那些婦人多數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起碼家裡男人沒在外頭帶個小的回來,可也有眼裡揉不得沙子的,況且潘家的事早在十裡八村傳遍了,此時潘家每一個能掌事的,那些婦人也就不怕。
這不,就今天,三四個婦人合夥堵在屋裡抓人了。
那小芳表妹正辦事的時候被人薅起來,連個衣裳都沒給她遮蓋, 就這麽拖到外頭,光著身子被幾個婦人打。
不管男人女人,憤怒起來就容易失去理智,那幾個婦人專撿那小芳表妹脆弱之處打,甚至有一個氣急的婦人直接拿著棍子捅了進去。
小芳當時抱著肚子嗷嗷叫,下,身湧出大量鮮血。
原來這小芳表妹已經有孕一個多月了,被那婦人這麽一折騰,不僅孩子沒了,小芳表妹也傷得重,這輩子怕是不能再有孩子了。
方大郎到潘家的時候,恰好有人要潘老頭去接人,因著小芳做的事太惹人厭,村裡不管男女,都不願插手幫忙,最多就是去潘家通知一聲,方老頭哭著求方大郎將小芳送去鎮上醫館,潘家如今連個年輕力壯的人都沒有,方老頭自然就把希望都放在方大郎身上。
小芳身上又沾了血,又下著雨,村裡沒人家願意借牛車,不得已,方大郎隻好一路上背著人去醫館。
好在小溪村離鎮子近一些。
方大郎一直呆在醫館,直到小花止了血,被救了回來,這才冒著雨趕回來。
這事不小,方蔣氏問起來,方大郎也不好隱瞞,隻隱晦地將真相告訴方蔣氏。
方蔣氏臉色難看。
不管怎麽說,方家跟潘家都是沾親帶故的,那小芳做出如此下作的事,多少還是會連累到方家的。
虧她沒有閨女,要不然她都能拿著笤帚再去收拾那不爭氣的一頓。
“這事你們誰都別說,免得髒了三兒媳她們的耳朵。”方蔣氏囑咐方錚跟方大郎,而後又問方錚,“三郎,你看這事怎辦?”
“等吧。”方錚望著外頭,神色冷漠,“等爹銀子用光了,總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