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無足夠的能力,有時候美貌也是一種負累,馮輕心底生出一股懼意,她從沒如現在這般厭恨這個強權社會。
“放開。”馮輕使勁甩動胳膊。
這幾個男子雖比馮輕高出些,可一看也都是酒囊飯袋,馮輕用盡全力甩動,還真讓她甩開。
她疾步朝後退,卻並沒如之前一般跑開,退開一段距離後,馮輕一改之前的驚慌,她冷冷盯著這男子,警告道:“別過來。”
男子本還想追上去,見馮輕不動了,他也停下腳步,變得漫不經心,聽了馮輕的話,男子一甩袖子,眼神越發的蔑視,“怎麽著?你還有什麽招式?都使出來吧。”
“你若再上前一步,會後悔的。”馮輕又往後退一步,她說。
男子直接冷笑出聲,他乾脆地抬腳,朝馮輕走了一步。
勾唇,馮輕抬起手腕,對準男子的肩頭,按動袖箭。
殺豬般的叫聲在這酒樓二樓響起。
除了那抱著胳膊哀嚎的男子,另外幾人警惕地看著馮輕已經放下來的袖子,其中一人語氣不穩:“你,你對齊兄做了什麽?”
這位姓奇的公子長這麽大也沒吃過這種苦,他又氣又恨,朝另外三人說:“給我抓住她,今天我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這命令的語氣讓另外三人臉色不太好,不過看在他受傷的份上,三人也沒說什麽,他們小心上前一步。
馮輕站定不動,她沉聲威脅:“再上前,下一次我就會要了你們的命!”
隨即諷笑,“反正我一條賤命,有你們陪著,也不冤。”
三人果真不敢上前了。
為了個貧民女子沒了性命,還真是不值得。
馮輕最後將袖箭對準那齊公子,“好好的做個人不好嗎?非要做個人人喊打的老鼠,真讓人惡心,就憑你這長相,我多看一眼都怕髒了眼睛,別以為自己有幾分背景就了不起,真有能耐,你去京都皇宮裡找人麻煩,在這荊州逞什麽能?不過是個欺軟怕硬的東西,你若是找我報仇我也不怕,大不了我去京都告禦狀,我就不信皇上會任由你這這麽個害蟲隨意踐踏百姓!”
對面幾人,包括那齊公子,臉色由紅專青,又由青轉紫,最後轉為黑沉一片。
噗嗤——
旁邊有人笑了一聲。
是馮輕方才不小心撞上的兩人當中一個。
馮輕眼神都沒給兩人一個,她舉著手腕,一步步朝樓下走。
她腕間的東西太過神秘,齊公子幾人還真沒敢追上去,他們擔心這女子真的失去了理智,跟他們來一個魚死網破。
他們來荊州是躲難的,不是找死的。
馮輕下了樓之後,還能那齊公子的叫罵聲。
等出了酒樓,她才松口氣,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臟也回歸了原位。
不知道方錚何時會回來,回住的客棧也不安全,馮輕索性找個人多的,又離這酒樓不遠的一個賣餛飩的小攤子上坐著,點了一碗餛飩。
受了這麽一遭驚嚇,馮輕還真是有些餓了,為了等方錚,她吃的並不快。
餛飩的攤主是一對中年夫婦,兩人身旁還跟著一個約莫十一二歲的姑娘,那姑娘也幫著打下手,她一邊洗碗一邊偷偷朝馮輕看。
察覺到這姑娘的視線,馮輕抬頭看去。
跟馮輕對視一眼,這姑娘又慌忙低頭,手上的動作更快了些。
這中年婦人笑道:“夫人見諒,我家這丫頭自小就喜歡長的好看的夫人小姐,她也不知從哪裡聽來的話,說是多看看這些夫人小姐,她也能長的好看。”
馮輕仔細看去,這姑娘臉果然有些紅了,她失笑,心裡的那點忐忑也散去。
“夫人是剛來荊州吧?”見馮輕面善,這中年婦人也起了攀談的心,她笑道:“我們在這裡擺攤十多年了,看來來往往的人多了,也就有幾分看人的眼神了。”
方才馮輕氣喘籲籲地來到攤子跟前,神情有些慌張害怕,她猜測這位年輕好看的夫人怕是遇到什麽事了。
“嗯,我陪著相公趕考。”馮輕也沒隱瞞,她又吃了個餛飩,覺得這味道真的不錯,餛飩皮薄餡多,比那酒樓裡的飯菜隻好不差。
吃總會讓人心情好,馮輕臉上也帶了笑,她想著等相公回來,也讓相公嘗嘗。
“我就說夫人你是個有福氣的,原來是個秀才娘子,想來過不了多久就能成舉人娘子了。”婦人笑呵呵地附和。
好聽話沒人不喜歡聽,尤其還是關於方錚的,馮輕不吝嗇地朝婦人笑了一下,“那就借你吉言。”
這一笑,不光是洗碗的小姑娘,就是這中年婦人都忍不住捂著胸口。
美人果然是美人,這美人也是不分男女的,那明亮的眸子真的讓人看著心就忍不住發軟,還有這讓人找不出瑕疵的容貌,不知哪個男子這麽大福氣,娶了如此好看的夫人。
這中年婦人正感歎著,不遠處走過來幾個錦衣華服的公子。
馮輕聽到那齊公子的咒罵聲離得越來越近,她頭往下低了低。
“哼,傷了本公子,本公子不會罷休的。”
“齊兄,我們來荊州是思過的,若是讓我們爹知道我們在荊州闖禍,恐怕這事無法善了。”有個公子勸這位齊公子。
齊公子腳步一頓,就停在馮輕幾步之遙的地方,他斜著看了同伴一眼,“怎麽?你還真信了那小婦人的話?她不過是個窮鄉偏壤來的小婦人,嘴上功夫厲害,恐怕她連京都的城門朝哪開的都不知道,還去告禦狀,嗤——”
“可我觀那婦人的相公不像是一般學子,萬一有一日他考取了功名,進了京都,咱們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也總不好。”
“就他?”想到昨天夜裡那一瞥,齊公子不承認自己心裡有嫉妒,他不屑地開口,“下輩子吧。”
而後腳步一頓,鼻子嗅了嗅。
他似乎聞到了一陣香味。
正準備尋找,餛飩攤子後頭,中年婦人朝著鍋裡叫了一聲,“哎呀,糟了,我怎把客人吃剩的倒進去了。”
原本還有些胃口的人暗罵一聲晦氣,“快些走,送我去醫館。”
幾人離開後,馮輕這才抬頭。
而後感激地朝中年婦人笑了笑。
她知道中年婦人方才並沒有將客人剩下的餛飩倒進鍋裡。
“這些有錢人家的公子哥我也不願意伺候,說不得吃了就不給銀子了。”中年婦人解釋。
這份善心馮輕記在了心裡。
她這一份餛飩吃的有些慢,直到方錚幾人出現在她的視線裡。
方錚尚不知道馮輕已經離開酒樓,他跟張吉恆幾人說了幾句,就要往酒樓去。
“相公,我在這。”見著方錚,馮輕這顆心算是徹底放下了,她心情甚好地朝方錚喊。
“娘子怎來街上了?”方錚快步過來,他先打量了一番自家娘子,見她神色還算好,這才放心。
這麽多人在,馮輕也不好說方才的事,她笑道:“那酒樓裡的飯菜不合胃口,我就在外頭等著了,這裡的餛飩好吃,相公,你嘗嘗。”
鄭家賢幾人也到了跟前,他們也聞到了味道,鄭家賢笑道:“正好我們也餓了,大家都坐下來嘗嘗。”
一碗餛飩也值不了幾個錢,幾人也舍得。
見了先生,除了方錚外,其他人都緊張,人一緊張,再放松,就更容易餓,且早上為了見那先生,幾人也不敢多吃,怕口氣不好,給先生印象也不好。
這會兒都餓了。
一下多了好幾個客人,那中年婦人也高興地替幾人下餛飩。
原本她還想著什麽樣的公子才能配得上長得這麽好看的夫人,看到方錚,中年婦人總算明白了,看著滿大街的公子哥,恐怕也就這位配得上了。
真真是一對璧人。
縱使這對璧人穿著普通,仍舊掩蓋不住通身的氣質。
這兩人身上散發的不是貴氣,也不是拒人千裡的冷漠,是一種讓人忍不住想靠近的恬淡,這樣的兩人讓人看著心情就好,跟一幅畫似的。
中年婦人能用的詞很少,但是這不妨礙她眼底散發的善意。
中年男子見自家婆娘看人都呆了,不自在地碰了碰自家婆娘的胳膊,提醒,“餛飩快糊了。”
婦人這才不好意思地連忙將餛飩盛出來。
本以為這荊州啥都貴,等付錢的時候,她才知道這家餛飩跟縣城也差不多,都是十個銅板一碗。
且這分量也不比縣城的少。
馮輕又跟婦人道了謝,這才跟方錚一起離開。
“下回再來啊。”婦人朝馮輕擺手。
等馮輕幾人離開後,憨厚的中年男子這才小聲笑說:“還說咱閨女呢,我看咱閨女就像你,喜歡看好看的人。”
婦人也不惱,“我親閨女,不像我像誰,再說了,難得看到這麽和善的秀才娘子,我還不能多看一眼啊?再說了,你看那位公子,看著可不像一般人,以後說不得就沒機會見到了。”
自家婆娘一向能言善道,中年男子搖搖頭,不過仍舊提醒,“你方才可真是有點衝動了,要是那幾位公子知道你不想讓他們來吃餛飩,肯定得生氣,那幾位一看就不好惹。”
婦人哼笑一聲,“老娘住在這裡幾十年了,怕過誰?我就不願讓他們幾個人模狗樣的來吃我包的餛飩,這幾人一看就是欺男霸女的主,早晚得遭報應。”
他們雖是小人物,可也知道與人為善,可不少公子小姐們仗著有錢有勢,為所欲為,人收拾不了他們,早晚也得有老天爺來收拾。
正被中年婦人盼著被老天收拾的齊公子眼看著快要到醫館了,幾人在經過一幢小樓下方時,上頭突然傳來一聲驚叫,緊接著咚的一聲。
一個瓷質花盆直直砸在齊公子的腦門上。
齊公子腦袋上頓時血流如注。
旁邊的幾位公子被這一幕都驚呆了,幾人看著齊公子滿臉的血,齊齊後退。
齊公子往上翻了個白眼,身體直直朝後倒去。
後腦懟著地上重重一磕,這回徹底沒動靜了。
幾人反應過來,急著上前,喊了好多聲,也沒人回應,好在離醫館不願,幾人腳步不穩地將齊公子抬著去了醫館。
直到好多天以後,馮輕才隱約聽說,從京都來的一位公子被花盆砸了,一直昏睡了好些天都沒醒,他的同伴沒辦法,直接將人送回了京都。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方錚跟馮輕正在客棧大堂吃飯。
當日發生的事方錚後來還是知曉了,他摸著馮輕的手腕,神色莫名。
反正方錚也知道了,馮輕也就不藏著掖著,她小聲笑道:“活該,像這種人還不知道做了多少壞事,讓他昏迷不醒都是輕的。”
半身不遂,最好是下半身不遂才最好。
“嗯。”方錚替馮輕夾了一筷子牛肉汁燉豆腐,“娘子多吃些。”
牛肉燉出來的濃湯,香味都入了豆腐裡,讓豆腐除了本身的香味外,還帶著肉香,且燉的時間久,入口即化,味道甚好,馮輕這幾天幾乎都要吃一回。
馮輕注意力很快被轉移, 她也替方錚加了塊清蒸排骨,“相公也吃。”
桌下,方錚握了握馮輕的手。
得知那日的事後,方錚比馮輕還後怕。
他旁的沒多說,隻說了一句,讓馮輕護好自己,哪怕殺了人也無礙。
他既然不能時時刻刻呆在娘子身側,護著娘子,那就只能讓娘子毫無顧忌。
直到馮輕再三保證,她一定不會讓別人傷了她,方錚這才沒有做聲。
第二日他就找了鐵匠鋪,又給馮輕打了一個另一個袖箭。
當然,他沒有直接打造袖箭,前一夜他整夜未睡,將袖箭拆了又裝好,又將馮輕畫的圖紙改了幾處,這才去了鐵匠鋪,指定那鐵匠打幾樣零件。
幾個零件打好後,方錚就當著馮輕的面,輕松將袖箭組裝好,替馮輕帶上。
望著比之前那袖箭更小巧,裝置也更精巧些的袖箭,馮輕扯著方錚的袖子,眼底崇拜又溢了出來,“相公,我覺得除了生孩子,你沒有不會的。”
“有。”方錚深沉地說了一句。
“啥?”
“做飯。”方錚很認真地回道。
這個他真的無能為力。
“那我就給相公做一輩子的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