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楊萬慶搞定島上的安德平等人後,清楚自己不能再躲避在島上了,不由陷入了沉思。他思忖再三,決定再回岸上看一看阿姐。
盡管風險重重,盡管阿姐在上次臨別時為了阻止他回頭,不惜說出了‘永別’的話,但他經歷在島上多日的反思,還是做出這個決定。
當他看到海警船正從岸上急駛過來,便知道一切都塵埃落定了,於是就搭乘那條被海水衝回來的小木船離開了小島,通過迂回,他在海面上經過數小時的漂泊,終於在黃昏時刻到達了港口。
因為他駕駛一條小木船,誰都沒有想到他是從二十多海裡的海島上劃過來的,還以為他就是附近漁民搭乘小船在附近海域遊玩的呢。所以,誰都沒有在意他。
他把小船委托港口的一個熱心人保管,便登岸去了李家。
等他潛入那個村子,已經是夜半時分了。可李家已經被另一夥人佔據了,那些人正在李家的上房裡觥籌交錯。
他憑借自己的身手,再趁夜色的掩護,居然潛入了李家大院。
他先沒有理會人聲鼎沸的上房,而是先光顧了阿姐所住的那間廂房。結果,房間裡的那張床是空空的,阿姐已經不知去向。他心裡一沉,難道阿姐已經不在了?
他的腦海裡又回憶起當初與阿姐訣別的那一刻,不禁熱淚縱橫。他在那間漆黑的廂房裡抽泣了好一會,才平靜住自己的情緒,並悄悄地走出了廂房。而那排上房,依舊人聲鼎沸。看樣子那些家夥飲酒正酣。
他思忖一下,便決定看個究竟,於是便貓腰湊過去,直到隱身在窗沿下。
通過偷聽,他才弄清楚這些人是李紹發的本家兄弟們。因為李紹發一死,他們不僅佔據了李家宅院,而且還控制了李氏公司。
楊萬慶並不理會那些人的私欲,而是想通過他們的酒話透露出阿姐的情況,就算阿姐不在了,也要弄清楚她被安葬在那裡。於是,他耐下心裡,繼續聽那些人胡扯。
終於,有一個家夥提到了阿姐:“那個女人目前不死不活躺在鄉裡醫院,咱們該怎辦?”
楊萬慶一聽這話,便意識到阿姐還沒有死,而是住院了,心裡不禁又驚又喜,於是繼續偷聽——
“那個女人不足畏懼,畢竟只剩下半條命了。雖然公家執意要安排她住院。但她的病擺在那裡呢,就憑鄉醫院的那點醫療水平,是根本救不了她的。”
“就是。她的死是早晚的事情。現在最讓我擔心反倒是君寶那個孩子。他已經知道阿爸死了,正辦手續提前從國外回來呢。”
“是呀,當年那個小病秧子居然活下來了,而且還有出息了,真是令人沒有想到。”
“我擔心他會繼承紹發的一切,把咱們排擠出去呀。”
“你的擔心是多余的。君寶畢竟年輕,而咱們又是他的本家叔伯,在李氏又都是股東,只要咱們抱成團,還擺不平那個小崽子?”
“對,那個女人已經不足畏懼了,她的親弟殺君寶的阿爸,諒君寶回來也不會待見她的。現在咱們只要想策略該怎對付君寶就行了。”
楊萬慶已經聽不下去了,既然阿姐還剩下一口氣,自己必須去那家醫院偷看她一眼。
他悄悄離開了李家,又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夜幕裡邊走邊想···
由於鄉醫院距離這個村比較遠,而他又不熟悉,在夜深人靜的情況下又找不到人打聽,最後隻好放棄。
天就快亮了,已經人困馬乏的他選擇一片小樹林,倒在一塊空地上便睡。
他在部隊時經歷過野外宿營訓練,即便在惡劣的環境下,依舊可以踏實入睡。
不過,在睡夢中她又夢到了阿姐。
經過短暫的睡眠,他被清晨鳥的啼叫驚醒了,便一躍而起。雖然經過在林子裡的摸爬滾打,讓他有些狼狽不堪,但他已經做不到修飾自己了,以一副邋遢的形象出去面對世人。
他很快攔住了一個晨練的老者:“請問阿伯,鄉醫院在哪?”
老者很是詫異:“鄉醫院?沒聽說過。”
楊萬慶心裡一沉,遲疑一下,繼續發問:“難道鄉裡就沒有為患者看病的地方嗎?”
老者豁然醒悟:“你是要去鄉裡衛生院吧?”
楊萬慶眼前一亮:“就是。它在哪?”
老者向左側的鄉村公路一指:“你從這條路插過去,當拐到明陽路向右三百多米就到了。”
楊萬慶向老者一鞠躬:“謝謝您。”
老者一看他的裝束很狼狽,不僅不修邊幅,就連腳上的鞋子都張開一條口子,就像一個流浪的乞丐,不由關切道:“難道你病了嗎?”
楊萬慶搖搖頭:“我是去探望一位患者。她正在那裡住院。”
老者眼神一亮:“你莫非去探望楊麗娟?”
楊萬慶一聽他突然提到阿姐的名字,心頭不由一震,驚愕的眼神盯著對方:“你怎麽知道?”
老者從容回答道:“那家衛生院只有她在住院,平時不可能有住院的患者。”
楊萬慶心神稍定:“難道您認識楊麗娟?”
“當然認識。想當初她還是一個大美女呢,嫁給了李副社長,也就是後來的李總。可現在···唉,整個人都沒法看了。”
楊萬慶心裡一沉:“哦,聽說她病得很厲害,我特意去探望她。”
老者對他的身份產生了疑惑:“你跟楊麗娟是啥關系?”
“我···我是她同村的老鄉。”
“你是麥兜村的?”
楊萬慶心裡有些緊張,不得不點點頭。
老者繼續好奇道:“楊麗娟的阿弟,你熟悉吧?”
楊萬慶點點頭:“當然。我倆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老者不由歎息:“可惜他死了。”
楊萬慶一蹙眉頭:“您是說楊萬慶死了?”
“是呀,難道你沒聽說過?”
楊萬慶只能掩飾道:“我剛從外地回來,還不清楚這件事。”
老者很是爽朗:“你想知道嗎?”
楊萬慶連連點頭:“嗯,我當然想了解這位發小的情況了。”
老者重重地歎息:“唉,真是可惜了他大好的前途,在城裡有一個好好的家,卻因為替阿姐出頭,活生生把他的姐夫,也就李總給打死了。”
楊萬慶故作驚訝:“啊···會有這種事?”
“是呀,李總做得也不對,自己的老婆在家裡病得要死要活,卻不給治療。肯定是激怒了小舅子。”
楊萬慶深吸一口氣:“楊萬慶又是怎死的呢?”
“他殺了人,畏罪潛逃。結果被人家追到海邊,最終走投無路而投海了。”
楊萬慶表情淡定下來,試探問道:“您怎麽斷定他死了呢?難道找到屍體了?”
老者搖搖頭:“我聽說那天海浪很大,他一進去就立刻被卷走了,上哪去找屍體?不過,警方張貼了打撈懸賞,可那一點賞錢誰乾呢?”
楊萬慶略有所思:“哦,原來是這樣。”
老者跟他費了半天唾沫星子,不再跟他囉嗦了,轉身要去遛彎了。
楊萬慶心裡並沒有因躲避警方的通緝而輕松,心裡反而更緊張了,如果阿姐以為自己葬身大海,一定會肝腸寸斷。他必須盡快見到阿姐,讓阿姐看到他安然無恙,於是按照老者指點的方向加速前進——
他懷著一顆忐忑而又殷切的心理走到那家衛生服務站,只是一棟老舊的二層建築,格局顯得比較古典。也許在早些年它會成為這個漁村標志性建築物,但隨著周圍新興建築的拔地而起,它已經顯得相當落魄。
楊萬慶仰望著這棟死氣沉沉的建築物,一聯想到阿姐是唯一在這裡住院等死的患者,他的心就如同被鋼刀剜一樣劇痛,全身都不禁顫抖。
他剛想往大門裡邁步,就發現一個身穿民警製服的男子先他一步進入樓門。他因為心虛,趕緊向後退縮幾步。
雖然外界盛傳他已經葬身大海,但他清楚警方不是吃醋的,既然沒有發現他的身體,而且又可以輕易了解到他在部隊是一位潛水好手,就不會放松對他的追捕。當初那個陳阿六不就輕易了解到他的底細了嗎?
楊萬慶想到這裡,顯得更加謹慎,立即消失在大庭廣眾之下。
身在暗處觀察的他,果然在這棟樓附近看到形跡可疑的人。他懷疑那就是便衣,更不敢越雷池一步。
他整天躲在暗處,一副焦慮的眼神掃視著那棟老建築的每一扇窗口,希望能捕捉到阿姐的身影。但是,病入膏肓的阿姐還能去窗口處了望外面的世界嗎?
他現在懷疑阿姐正躺在病床上等死,而身邊連一個陪護的人都沒有,只有一個鄉村醫生不定期巡視一下她的狀況,只等她咽氣了就找人抬走。
他就這樣胡思亂想著,讓悲痛的淚水模糊了雙眼。
將到傍晚的時刻,突然一個熟悉的人影映入他模糊的視野裡。他心裡一動,趕緊擦乾雙眼,用一種犀利的目光追逐著那個背影。
背影很快消失在樓門裡,但他也做出了判斷,進去的男子正是自己的發小。
他怎麽來了?
楊萬慶回想起發小把阿姐的病情通報給自己實際上是李紹發的旨意,心裡不由結一個疙瘩。如今,他的主子已經死了,他是來探望阿姐嗎?
楊萬慶心裡充滿了疑惑,眼神死死瀏覽著每一扇亮燈的窗口。
終於,他瞥到了其中一個亮燈的窗口晃一下發小的你腦袋。盡管發小的影子再沒有出現過,但他已經記住了那個窗口的位置。
大約二十分鍾後,發小走出了樓門,並從存車處騎走了他的摩托車。
此刻,夜幕已經降臨,在那棟樓裡工作的醫護人員陸續走出來,就連徘徊在樓外的可疑男子也不知去向了。估計是等不了‘撞樹的兔子’,也下班回家了。
楊萬慶覺得時機到了,整理一下凌亂的自己,從容地走向那棟樓門。
當他進入樓的內部,憑借自己對那個窗口的印象,就爬樓梯過走廊,徑直奔向那間房。
在沿途中,他偶爾遭遇兩個女護士,但保持一副鎮定自若,很從容地跟她倆擦肩而過。
其實,他也做了最壞的打算,萬一讓對方發現破綻,就立即采取果斷行動,在對方沒有做出抵抗之前打暈她倆還是不難做到的。
他終於到達了那扇門,一看門牌上掛著‘觀察室’字樣的牌子,心裡頓時一沉,阿姐病成這個樣子了,只是被人家安排在這樣的病房等死。
他勉強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輕輕推開那扇門。
一張病床呈現在他的眼簾,病床上躺著的正是阿姐。一個老式的輸液架懸掛著一瓶藥液,正通過一跟膠管源源不斷向阿姐輸送生命之液。
楊萬慶一看是這種情況,心裡卻松了一口氣,畢竟不是自己想象那樣的慘狀,阿姐起碼得到了救治。
阿姐本來是閉著眼的,聽到門的響動,立刻抬起了眼皮。
朦朧中阿弟款款向自己走來——
她的眼神頓時濕潤了,不由失聲道:“萬慶···這是在夢中嗎?”
楊萬慶趁機在端詳阿姐的現狀,也許得到治療的緣故,她的皮色比之前見到時滋潤了不少,就連眼神也不像之前那樣乾澀了,儼然是因禍得福了。
他來不及有任何僥幸,又動情地跪倒在阿姐的床邊,不禁失聲痛哭:“姐···我對不起你···你···你不是在做夢···我沒有死···”
阿姐想翻身坐起來了,但因為能夠支撐身體的一隻手還扎著針,只能稍微抬了抬肩頭:“我知道你沒有死···你不是出國了嗎···怎突然回來了?”
楊萬慶不由一愣:“誰說我出國了?”
“是祥子呀。他說安排你去東南亞了。”
楊萬慶頓時恍然,原來發小一直隱瞞著阿姐消息。當然,這也許是善意的謊言, 起碼不讓阿姐在這個時候承受噩耗的煎熬。
不過,他對發小也感激不起來,鼻孔哼了一聲:“安排我去了東南亞?他真能吹牛!”
阿姐很是驚訝:“你這些天在哪?”
“我在一個海島上。”
“是祥子安排的嗎?”
“不是。跟他沒有一點關系。我是遊到那個海島的,並被一對善良的守島夫妻給救了。”
阿姐感覺無比蹊蹺:“這···到底是怎回事?”
“姐···這說來話長。你怎麽樣?”
阿姐一門心思想了解阿弟的遭遇,執著追問:“你先告訴我···你怎又回來了···外面有李家人把守···你會不會有危險?”
楊萬慶一怔:“外面有李家人把守?你怎知道的?”
“是祥子告訴我的···但不明白是怎回事···原來是針對你呀···”
楊萬慶豁然明白之前看到的可疑人員並不是便衣,而是李家的魔爪。不過,他結合偷聽李家人的談話,心裡頓時雪亮,也許那些人並非完全針對他,還有一個令他們忌憚的人,那就是就要趕回來的李紹發獨生兒子——君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