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秀娟同樣表現一副決然:“楊大哥,我知道在你面前,我就是一名弱女子,無法無法阻止你的。但是,你要想偷渡出去,就必須從我的屍體上邁過去。”
楊萬慶心頭一震,本來泛起戾氣的眼神又一絲祥和。
“妹子千萬不要這樣說,你既然是我的救命恩人,又是國土的守衛者,我豈能冒天下之大不韙?請你念在我也曾經救過你的份上,就放我一碼吧。”
“楊大哥,秀娟在任何時候都希望你好,豈能為難你,跟你過不去?”
楊萬慶又發出一聲苦笑:“你現在在做什麽?就是阻止我通往新生的道路。”
“難道連你也認為國外就是天堂?”
“不,我從來沒有這樣想,但我目前的處境就是只有離開這裡才能堂堂正正做人。否則,我一輩子都見不得天日。”
“楊大哥,難道你真的不肯去面對自己曾經做過的一切?”
楊大哥鼻子一酸:“不是我不肯,是有人不想我出事呀!”
“誰?”
楊萬慶黯然搖頭:“是誰並不重要。只要這個世上還有親人希望我好好活著,我就不能辜負她的一片苦心呀!”
劉秀娟一怔:“誰不希望你好好活著?我也希望你好好活著呀。”
“可是我已經在大陸上捅了一個大窟窿,已經罪無可恕!”
“我知道。但我也知道迷途知返,回頭才是岸呀!我覺得那艘船不是帶你去新生的彼岸,而是無邊無際的苦海深淵,而那一側才是你的岸呀?”
劉秀娟動情地把手指向了大陸方向。
楊萬慶痛苦搖搖頭:“不,我已經回不去了···上一次回去令我像一個過街的老鼠,就連一個小時的囫圇覺都沒有睡過。”
“楊大哥,我知道你上次離島回去肯定有一番刻骨銘心的經歷,否則就不會一回來就大病一場了。但是,無論你在岸上遭遇到什麽,那裡始終都是生你養你的地方,不允許你絕情地離開!”
楊萬慶瞬間濕潤了雙眼:“妹子···難道我願意離開嗎···那裡畢竟還有我的親人···但為了她的安心···我只有離開這一條路!”
劉秀娟顯得很不解:“你這是啥邏輯?難道親人不想你在身邊?”
楊萬慶瞥了一眼越來越近的貨輪,便一皺眉頭:“我現在跟你解釋不清楚了,必須要走了。”
他隨即不再理會劉秀娟,轉身要離開了望台。
劉秀娟豈肯罷休?
她雙手一張,攔住了楊萬慶下去的出口。
楊萬慶一皺眉頭:“難道你非要跟我過不去?”
劉秀娟鼻子一酸:“楊大哥···我可一直把你當親人看待呀···如今眼看自己的親人要走極端···難道我不該阻攔嗎?”
“唉,你一個女人根本不懂,還是放了我吧。”
“不,我不能對越陷越深的你無動於衷,那我就不是我了。”
楊萬慶哼了一下鼻子:“就憑你能阻攔住我嗎?就算小王在島上,也未必阻止我離開。”
劉秀娟一副凜然:“我知道自己沒有力量阻攔你。但你今天如果非要離開,除非從我的屍體上邁過去。”
楊萬慶一副黯然:“妹子,你這是何苦呢?”
“楊大哥,我一直把你當做自己的親哥哥一樣,眼看自己的親人要走叛國的絕路,我能無動於衷嗎?”
“你錯了,我不是叛國,而是為了求生!”
“難道祖國剝奪了你的求生權力了嗎?”
“你覺得祖國會給一個殺人犯求生的權力嗎?”
“我不知道,但我卻知道政府會給一個曾經維護祖國利益的功臣一個新生的機會。”
楊萬慶不由一呆:“我當時是為了報答你們夫妻倆才出手的。”
“可事實是你不僅拯救了我們夫妻倆,同時把那些壞分子一網打盡,更重要的是維護了國家文物。你雖然在岸上殺人了,但你後來所做的這一切足以讓你獲得一次新生的機會呀!”
楊萬慶鼻子一酸,又重重地歎息:“我的仇家在鎮上勢力很大,我如果回去投案,那簡直就是在劫難逃!”
“哦?你是怎跟人家結仇的?”
“唉,這豈是幾句話能講清楚的?我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劉秀娟一看他又要奪路而走,自己根本無法阻擋,乾脆抱住了他的一隻胳膊:“不,我死也不讓你走!”
“難道你想讓警察從這裡把我抓走?”
“不,我是希望你能主動回岸自首!”
“唉,來不及了。我估計小王此次回去肯定獲悉我的底細,很快就會帶來軍警人員來抓我的。”
“不,偉先不是那種人。他不會把你逼得走投無路。”
“可你本人正逼我走投無路!”
楊萬慶預感到情況緊迫,不敢再跟對方糾纏,使勁往外一甩胳膊——
他情急之下忘記對方只是一個弱女子,根本沒有控制住力道,結果劉秀娟的身軀狠狠扎向了一旁的護欄!
楊萬慶驚呆了,腦海裡頓時閃現一幕——他把一個惡漢狠狠往外一推,對方的腦袋重重砸在一座石獅子上,結果是對方鮮血四濺,腦漿迸裂。
如今這一幕又要在他的面前重新上演了,他想挽回已經來不及了,隻好痛心疾首叫一聲:“妹子!”
劉秀娟在一股強大力量作用下,身體不由自主地跌向了望台的護欄,結果頭部和身軀都跟堅硬的護欄來一個硬接觸。身體因為出於軟組織,倒不至於受太大的傷,但頭部也被一根欄杆撞了一下,正傷到額頭,結果血流如注,人也休克過去了。
楊萬慶不顧一切撲上去,從護欄邊抱起了人事不省的她,痛心疾首高呼:“妹子!,妹子!!妹子!!!”
劉秀娟很是萬幸,因為撞到的是護欄上,並沒有遭受致命的傷害,但額頭卻是流血不止,在他的千聲萬喚下,慢慢睜開了雙眼。
楊萬慶一看她清醒過來了,心裡懸著的那塊石頭才算落了地。
“妹子,你感覺怎麽樣?”
劉秀娟的秀眉緊蹙,但頑強抑製全身的傷痛:“我···沒事···”
楊萬慶心神稍定,眼看她的額頭流血不止,如果不及時止血,勢必會因失血過多而再度休克,而周圍又沒有任何的包扎物。
他思忖一下,先把她的身體擺放好,讓她坐靠在欄杆的立柱上,然後脫下自己的那件褂子,並用力撕扯下一隻袖子,再用它包裹在她的額頭。
劉秀娟逐漸緩解了,伸手抹一下流在臉頰上的血液,又再次向他發出懇求:“楊大哥···求你別走好不好?”
此時,那艘不明貨輪已經距離蔚山島咫尺之遙了,因為它吃水比較深而不能直接靠在碼頭上,只能停在原地並不斷地鳴笛。
在幾海裡之外尚有正在捕魚作業的漁船,但他們遠遠看到這艘遊弋在小島周圍的貨輪,並不清楚是啥狀況,自然不會做出任何的反應。
楊萬慶一聽貨輪的汽笛一聲緊似一聲,便知道對方正敦促自己立即做出反應,便不敢再耽擱下去了。
他的雙手慢慢離開了劉秀娟,再滿含歉意道一聲:“妹子,對不住,我必須得走了。”
劉秀娟想伸手再次拉住他的胳膊,但被他快速躲開了,並且整個人都慢慢遠離坐靠在護欄的劉秀娟。
劉秀娟眼看楊萬慶就要離開了望台,心裡一急,便利用護欄做拐杖,掙扎站起來身來。
“楊大哥,等一等!”
正往台階下邁腿的楊萬慶不由回首,隨即大驚失色。原來,劉秀娟已經把一條腿邁上了接近一米高的護欄,儼然要翻欄跳下了望台。了望台下面就是十幾米深的是石坡。人一旦掉下去,也勢必渾身碎骨。
楊萬慶臉色陡變:“妹子,你要幹什麽?”
劉秀娟一副慘笑:“既然我拉不回來你,那唯有一死。”
楊萬慶趕緊衝她擺手:“你千萬別做傻事,為了我,你不值得呀。”
“不,我現在不為你了,而是為我自己。我們夫妻倆早就向上級組織保證過了,決不允許任何人利用這裡偷渡出去。我既然阻止不了你,那只有以死來謝罪了!”
楊萬慶早知道她是一個剛強的女人,就憑對那些人不屈服就足以證明這一點,但沒想到她還這樣剛烈。假如自己真要是不回頭,她可能真要從相對高度達十幾米的了望台跳下去。很顯然,她要以死來阻止自己偷渡。
“妹子,你千萬別做傻事,假如你死了,讓小王怎辦?”
劉秀娟一副凜然:“我管不了他了,大不了他下來陪我。但我們必須為自己所犯的錯誤承擔一切。”
“你們犯了啥錯誤?”
“我們還是犯了上次的錯誤,就是把別有居心的人擅自留在島上,這跟引狼入室有啥區別?說實在的,對那個假作家的事情,我們就已經向上級組織做了深刻的檢查,還好沒有釀成太嚴重的後果。而你這次真要偷渡成功了,那我和偉先都是國家的罪人,還有臉面對世人嗎?”
“你···想得太多了。我出去並沒有給國家造成半點損失呀。我不會拿走任何東西的。”
“不,你拿走了!”
楊萬慶一愣:“我···我拿走什麽了?”
“你拿走了一個無辜女人的生命。”
“妹子···你為何如此逼我呢?難道就不能放過我一條生路嗎?”
“你錯了,不是我逼你,而是你在逼我。當初你來島上,我們不是沒有懷疑過你的身份,但因為你的表現不像是裝出來的。我們知道你肯定經歷一番坎坷的遭遇。為了你感受,我們違背原則,並沒有向上級反映你的事情。那是我們夫妻倆用自己的生命為你擔保呀。如今你居然要走上一條叛國的道路,我還有臉活在這個世上嗎?”
楊萬慶一聲重重的歎息:“唉,你講得有點危言聳聽了。現在偷渡的人多的是了,這跟叛國有一毛錢關系嗎?”
“有的人偷渡是為了所謂的好日子,而你偷渡是為了逃避祖國的法律懲罰。這不算叛國算什麽?”
“妹子,我也是救過你兩次的人,就算你不把我當恩人看待,也不該眼看我受到法律製裁吧?”
“楊大哥,現在我還把你當大哥看待。作為一個男人,就該敢作敢當,不該逃避責任。既然你觸犯法律了,就該勇敢地去面對法律的懲罰。像這樣想逃避的人就算能僥幸偷渡出去,那在外面會活得心安理得嗎?難道你不會為那些為你犧牲的人內疚嗎?”
楊萬慶渾身一顫:“為我犧牲的人?”
“是的,我就是其中的一個。至於你的家人是啥情況,我就不得而知了。”
楊萬慶被她說中要害了,雙膝突然一軟,撲通一聲竟然跪倒在了望台的邊緣。
劉秀娟不由一愣,有些不知所措,眼看對方的情緒有崩潰的跡象,不敢再出言相激了。
楊萬慶掩面抽泣了很久,才慢慢恢復了平靜。
劉秀娟終於壯著膽子詢問:“你怎麽了?”
楊萬慶又慢慢站直身子,衝她揮揮手:“你趕緊下來吧,我不走了。”
劉秀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的可是真的?”
“我不騙你, 真的不走了,該面對的必須要面對。”
嘟嘟嘟——
就在這時,那艘迫近的貨輪又是一陣汽笛長鳴。
劉秀娟渾身一震,不由連連搖頭:“不,我不相信你!”
“我說的是真的。”
“自從我認識你第一天起,你就一直騙我們。我還敢相信你嗎?”
“唉,你快下來吧,我現在說的都是真的。”
楊萬慶向她靠近,想把她從護欄上攙扶下來。
劉秀娟連忙擺手:“你不要過來!如果再往前走一步,我立刻翻下去。”
她又把身子往外挪動了一下。
楊萬慶一皺眉頭:“事情都到了這個份上了,我還有必要欺騙你嗎?”
“哼,你為了不背負逼死我的內疚,想把我騙下來,並用卑劣的手段令我求死不得,再心安理得地登上接應你的那艘船。”
楊萬慶不由苦笑:“你想多了。我是欺騙過你,但不會出爾反爾。”
“你還說呢?那艘船正頻頻召喚你呢。”
“它召喚我是一回事,我走不走是另一回事。”
劉秀娟眨了眨眼皮:“你如果真不走了,就趕緊把它驅離。你能做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