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來幾天,楊萬慶不得不放下對阿姐的思念之情,先忙碌自己的事情。因為他在部隊裡立過功,非常受地方政府的青睞,令他非常順利地被安置在市裡的綜合執法局。
等他安端好了以後,發小才來找他:“阿慶,你現在方便嗎?”
楊萬慶眼前一亮:“你可以帶我去見阿姐了嗎?”
“嗯,她給我打電話說那個孩子的病已經好了,有時間見你了。”
楊萬慶心裡雖然有些不是滋味,暗自埋怨阿姐現在一切以人家的兒子優先,但在親情的召喚下,讓他義無反顧:“好的,我立即向局裡請個假。”
發小有些顧慮:“你剛剛被分配工作,現在就請假方便嗎?”
“沒事,我昨天已經正式上班了,請一天假沒有問題。”
“那好,請你準備一下跟我走吧。”
楊萬慶首先跟局裡的領導打聲招呼,在對方允許的情況下,又跑回自己的新宿舍,在那裡寄存一包他要送給阿姐的禮物。
他掂了掂了那包東西,心裡真可謂五味雜陳,怎麽也不是滋味。
由於市區距離阿姐所在的公社三十多公裡,發小就用他本人的摩托車送他去鄉下。
那輛摩托車經歷一段窮鄉僻壤,卻停到了一座頗為氣派的大門前。
楊萬慶一看到了阿姐的家,心裡不由一動,立即翻身下車,手裡緊緊提著那個包裹,望著大門外的石獅發呆。在那個年代,大門外能夠陳列一對石獅子,簡直就是豪宅級別,由此可見,他的這位姐夫在本地混得不錯。
發小曾經來過這個家,便徑直登上大門的台階,伸手去扣動大門上的鐵環。
不一會,裡面響起一串細碎而雜亂的腳步,由此可以判斷,裡面的人很急迫,似乎正殷切盼望這個敲門聲。
楊萬慶雖然沒有看到門裡人,但從腳步聲判斷,這個人必定是自己的阿姐。他的情緒又不禁湧上來,盡力控制著,但還忍不住要抽泣。
咯吱——
大門被緩緩打開了,裡面站著一臉憔悴的少婦,正是他日思夜想的阿姐。
阿姐並沒有穿戴豪華的衣服,只是一身普通的農婦裝扮,跟這扇氣派的大門似乎不對稱。但她憔悴的臉龐難掩一絲喜悅。
“萬慶!”
她呼喚著阿弟的大號,淚水禁不住像斷線的珍珠,渴望阿弟撲上來的場面。
可是,楊萬慶心裡就像壓了一塊大石頭,雙腿也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實在無法越雷池一步。結果,他撲通一聲跪在了大門坎之外,並放聲大哭。
阿姐渾身一震,趕緊搶步上前,俯身拚命拉拽自己的阿弟:“萬慶你這是幹啥?快起來!”
“阿姐···我有罪呀···對不起你···”
“萬慶···你沒啥對不起阿姐的···阿姐所做的一切都是自願的···只要你過得好···讓阿爸在天上安心···阿姐所做一切都值了···你快起來···男人膝下有黃金呀···”
阿姐根本無法撼動身材壯實的他,隻好求助他的發小:“祥子,快幫忙!”
發小怎麽也沒有料到這對姐弟見的頭一面會是這樣的情景,趕緊協助阿姐把就像木偶一樣的楊萬慶從大理石地面上攙扶起來。
“阿慶,別這樣,讓外面人看到不好。咱們到裡面說話。”
發小一邊勸一邊簇擁著他往大門裡走。
楊萬慶腦袋渾渾噩噩的,任發小和阿姐擺布,但他的一隻手卻緊緊握住那個包裹。
當他們一行人途徑院裡的一道長廊時,卻被一個小男孩擋住了去路。
楊萬慶豁然醒悟,難道這個男孩就是那個病秧子小孩?
小男孩看起來八九歲的樣子,一副瘦骨伶仃的樣子,不過長得眉清目秀,特別那雙大眼睛,閃動著聰慧的光芒。
他的眼睛頓時瞪大了,緊緊鎖住小男孩的身上。
小男孩也好奇打量著他,有點望而生怯。
阿姐一看小男孩的樣子,趕緊脫離阿弟,幾步邁到他的身邊,一隻手拉住他的一隻小手,然後轉身一指阿弟:“君寶,他就是我經常跟你提前的舅舅,快叫‘阿舅’!”
小男孩眼前一亮,一副靈動的眼眸閃了閃,似乎想從眼前這位陌生的叔叔身上尋覓到一種親情的影子。
楊萬慶眼神裡卻有些不善,畢竟這個小男孩跟自己一點血緣關系都沒有,甚至是阿姐的負累,阿姐現在的命運跟這個孩子密不可分。於是,他的眼神裡充滿了敵意和蔑視。
小男孩已經懂得察言觀色了,一看眼前的阿舅的目光很不友善,便驚恐地扎在了身邊後媽的身上,再把臉深深埋在她的懷裡。
阿姐就像呵護自己心肝寶貝一樣小心翼翼地護著他,嘴裡卻嗔怪道:“他是你的阿舅呀,有啥可怕的?阿媽白教你了。”
楊萬慶一看自己嚇著對方了,便知道自己已經把內心的幽怨刻在了臉上,為了阿姐的感受,隻好勉強掩飾,但也做不到對小男孩和顏悅色。
發小一看場面有些尷尬,便放開了身體已經平穩的楊萬慶,慢慢走過去,先勸慰阿姐:“君寶是一個挺內向的孩子,要給他一個適應的過程嘛。”
阿姐點點頭,一隻手輕輕梳理小男孩的頭髮,眼神裡充滿了憐惜。
小男孩在她的呵護下,慢慢露出了小臉,但對楊萬慶還是有點望而生畏。
發小似乎對小男孩混的很熟,便主動走過去伸出雙手:“君寶,祥叔領你去買好吃的好不好?”
小男孩很是靦腆,雖然沒有痛快答應,但也沒有拒絕,眨了眨期盼的眼神。
發小知道他算是默許了,便拉住了他的小手,並從阿姐身邊領走。
阿姐顯然有許多心裡話要單獨跟阿弟談談,並沒有阻止,反而向發小投去一幕感激的眼神。
發小就這樣把小男孩領出了大門。
院子裡只剩下姐弟兩個人。
楊萬慶那副感傷難以排遣,這才以一個激動重逢的場面衝上前抱住了阿姐。
阿姐心裡亦是百感交集,伏在阿弟的懷裡久久不能自拔。
楊萬慶抽泣了很久,才憋出一句話:“姐···您受委屈了···”
阿姐慢慢恢復理性,從他的懷裡拔出來,一手,抹眼淚一手挽著他的胳膊:“進屋吧。”
楊萬慶沒有忘記自己攜帶的包裹,剛才因為激動跟阿姐相擁才暫時把它丟在地上,現在要重新拾起它。
阿姐心裡一動:“你帶的是啥東西。”
楊萬慶鼻子一酸:“你自個打開看一看吧。”
阿姐從他的手裡接過來,感覺分量不輕,並沒有在當院打開它,而是提著它並挽著阿弟往屋裡走。
楊萬慶一邊走一邊打量這個院子,其布局非一般農村家庭所比。
等到了上房屋裡,裡面的裝修和擺設也讓他耳目一新。這的的確確像一個富貴人家的樣子,阿姐生活在這樣環境裡,應該講比較完美的。
他在阿姐示意下,一邊坐下沙發上一邊試探問道:“姐,你過得還好嗎?”
阿姐苦澀一笑:“還行,就是挺想你的。”
他趕緊表示:“我剛回來就想來見你了,可是···”
阿姐擺手打斷:“你不要怪祥子,是我交代他要緩一緩的。”
阿弟一副苦相:“為啥呀?”
“難道他沒有跟你說理由?”
“他說了,剛才那個孩子生病了。”
阿姐點點頭:“就是,他叫君寶,從小就體弱多病,前幾天一直高燒不退,可把我嚇壞了,哪還有精力見你呀。”
阿弟很是不以為然:“他又不是你親生的,為他著急至於嗎?”
阿姐頓時嗔怪道:“你怎能這樣講呢?君寶從小失去親阿媽,又是體弱多病,多麽可憐的一個孩子呀,我這個當後媽的不對他好,誰還能對他好呢?”
阿弟頓時啞口無言,覺得自己的話既唐突又自私。
“阿姐,你願意照顧他嗎?”
阿姐用力點點頭:“當然願意,從他的身上仿佛看到了你小時候的影子。”
楊萬慶鼻子一酸,阿姐對自己那種母愛的情懷歷歷在目,又不禁模糊了雙眼。
阿姐趁機問起他的近況。
他告訴阿姐:經過幾天的奔波,已經落實了工作,昨天是第一天上班。”
阿姐很是欣慰,又問起他的生活:“你在哪吃飯?住在什麽地方?”
他老老實實回答:“我在單位食堂吃飯,已經領了飯票了,暫時住單位宿舍。”
“哦,單位的夥食怎麽樣?住的條件又怎樣?”
“由於是機關單位,夥食挺好的,天天有肉吃;住到地方也沒的說,我還享受單身宿舍呢。”
阿姐關切的臉龐終於綻開了笑臉:“那就好。你總算出人頭地了,是咱們楊家的驕傲。”
楊萬慶忍不住辛酸的淚水:“姐···你才是咱家的驕傲···阿爸全靠你了···”
阿姐鼻子抽搐一下,很快平靜下來,仿佛把過去的一切經歷都看得風輕雲淡了。
“你現在已經是一個男子漢了,要有淚不輕彈。阿姐看到你出息這樣,就算付出再多也值得了。”
“可是···你犧牲了愛情···”
阿姐是身體微微一顫,極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緒:“萬慶···啥也別說了···我跟阿順哥就是有緣無份。假如你日後能見到他···請代我說一聲‘對不起’,希望他能幸福···”
“姐···你覺得跟這位李副社長有緣分嗎?”
“我···沒的選擇···這就是命呀···”
楊萬慶眉毛一挑:“姐,既然我回來了,就不想讓你認命!”
阿姐一愣:“你要怎地?”
“我要把你帶走。”
“帶走我?憑啥?”
“我是你的弟弟,也是你唯一的親人呀。”
阿姐黯然苦笑:“你真是太幼稚了。對於你來說,我可能是唯一的親人,但對於我來說,親人不止你一個,還有小君寶,還有君寶他的阿爸。請你想想看,我豈能離開這兩位親人?他們父子目前才是我的家人呀!”
楊萬慶渾身一顫:“我呢?難道我不是你的家人了嗎?”
阿姐輕輕搖頭,又顯得無比的動情:“我現在是李家人,跟你不算一家人了,但你永遠是我這輩子最割舍不下的親人。”
“親人?”楊萬慶不由悲天憫人般疾呼,“難道我永遠失去家人了嗎?”
阿姐趕緊擺手:“不,你還會有新的家人的。她會跟你組成新的家庭。你很快就會適應一個新的家庭氛圍,就像我一樣。”
“像你一樣?”楊萬慶不禁苦笑一聲,“阿爸沒了,阿姐也跟我不是一家人了,我哪還有家呀?”
他現在已經完全沉浸在沒家的惆悵中,根本沒有心思向往自己的未來。
阿姐非常理解的他的心情,站起身來,繞到他的身後,雙手搭在他的雙肩:“萬慶,你一定要振作起來,讓咱們楊家人丁興旺呀。”
楊萬慶心亂如麻,言不由衷地敷衍幾句。
發小帶著小男孩回來了,小男孩一看新阿媽跟他聊得很熟,對他抵觸的情緒漸消,但依舊不敢靠近他,因為他看小男孩的目光依舊不善。仿佛把自己‘家破人亡’的責任都遷怒在他的頭上。
阿姐則把小男孩視作親生兒子一般,當著他的面給予讓他嫉妒的呵護。他心裡沒有由來地想到,阿姐也許真的已經融入這個家庭了,自己還天真想帶她走,真是荒唐至極!
阿姐逐漸好奇起那個包裹,伸手觸摸一下:“裡面是啥東西呀?”
楊萬慶一副苦笑:“你自己打開看一看吧。 ”
阿姐打開包裹皮一看,裡面都是女人用品,有化妝品,也有飾品,顯得閨氣十足。
阿姐的臉頰有些發燒:“你怎給我帶這些東西?”
“姐,這是我從部隊帶回來的,專門為你買的嫁妝。可是你已經···”
阿姐鼻子一酸:“你要理解我,我不能讓你在部隊分心,只能把一切都隱瞞你。”
“不讓我在部隊分心?你真是一個好軍屬呀!”
楊萬慶失落的心情難以言表。
李副社長下班回家了,他看起來一副官派頭,衝楊萬慶一副頤指氣使的樣子,全然沒有一個當姐夫的熱情,言談之間滿嘴官腔,令他聽得相當不舒服,也沒有心情在他家吃飯了。
李副社長沒有勉強,甚至連屁股都沒抬一下,衝他的法定妻子揮一下手:“麗娟,送客!”
阿姐也沒有勉強,把他和他的發小送出了門外。
“萬慶,你姐夫最近工作壓力蠻大的,沒有時間應酬你,請你要體諒他一下。”
楊萬慶對那位姐夫‘三觀不合’,毫無好感而言,鼻孔哼了一聲:“他一個小小的副社長有啥壓力?好大的派頭,我見過的官都比他大多了,都沒有他這樣目中無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