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早上，天亮的也早，五點不到，天色已經大亮，來逛古玩市場的都把強光小手電給收了，光憑肉眼就能看。

　魏三剛剛做完一筆小生意，就看到對面的地攤前為了好些人，也不知道在研究些什麽。他也很好奇，還走過去看了，人群研究的是個看上去像是小塊玻璃片鑲嵌的水果盤。

　好古者眾說紛紜，有人說這個果盤有外國味道;可能到康熙時期的，也有說這東西洋味道甚濃，上頭還有外國文字，斷代最多到民國，那時候外文已經在國內流行。

　魏三還還看到，研究者中就有幾個京城著名的老古玩，也有市場內很有名的古玩店的店主，既然他們都說不清，魏三興趣大增，特湊近了想看看。

　隻撇了一眼，就被幾個老玩家給擠出來了，“去去，咱們都看不出名堂來，給你看了一樣沒用。”

　就憑剛才那一眼，魏三覺得倒是真有些老氣，但他也不能確定這玩意到底是啥。

　問攤主老頭，他也說不出個一二三來。

　剛想轉身，就看到向也兩個過來了，他還問魏三:“都在研究啥呀。”

　幾十年京城常駐，向濤也染上了一口京腔。

　“一個大約一尺大，外國味道很濃，用好多小玻璃片鑲嵌成的鴨蛋形果盤，據說上頭還有外國字。”

　向濤朗聲問道:“可以給我看看嗎?”

　眾人一看是向爺過來，一句廢話都沒有，直接就把這個玻璃盤轉交給他。

　向濤定睛一看，這個盤子果然舊氣十足，而且根本不是魏三說的，是用小塊玻璃再配合銀皮鑲嵌的，而是用天然水晶。

　魏三還提醒向濤，盤子底下還有字呢。

　“哦”

　一看盤子底的文字，是古中古時期的法文，向濤內心非常驚奇，依稀勉強可以看出大概的意思，“路易六世贈與阿基坦女大公埃莉諾的嫁妝。”

　“絕品，這樣珍惜的寶貝怎麽會流落到萬裡之外的天朝來的?”向濤把疑問留在心底，臉上依然是不動神色。

　一旁有好事者還問了，這到底是啥啊?

　向濤笑稱，這個這和咱們晚晴時期的嫁妝瓷類似，是一個媽媽送給她閨女艾諾莉的嫁妝。

　晚晴時期的嫁妝瓷，有一整套的規矩，包括插雞毛撣子的瓶子，放在供桌上做擺設的花瓶等，因為幾乎每家嫁閨女都這樣，所以存世量很大，也就不怎麽值錢。

　向濤的言下之意，他手上拿著的這個水晶拚盤也屬於這一類不值錢的東西。

　這麽一說，其他人都放手了，向濤依然是笑著問:“多少錢，我要了再賣給外國人去。”

　旁人一開始還以為向濤是在做局騙人，好自己獨吞下這邊東西，再聽說他準備轉手洋鬼子，心裡的那點疑問立馬就煙消雲散。

　沒錯，向爺一口流利的外語，對他銷售這些原本就是舶來品的玩意最有效。

　攤主老漢說，這個盤子還是用了不少老銀子，做工上也費了些功夫，您就給兩千塊吧。

　“一千五，除了我沒人會要。”

　“中！”

　魏三看著向爺付了錢，還邀請他中午去鋪子裡喝兩盅，就知道這件東西是個價值不菲的寶貝。每回向爺在市場上撿到寶，都會邀請他去店裡坐坐，再給他近距離的看看寶貝。

　而他自己也是個守口如瓶的人，看了後就當沒這事一樣，所以才能得到向爺的看重。

　中午時，市場裡顧客稀少，魏三的肚子也餓了，他依約去向爺的鋪子裡。

　早上該來的基本都來過了，現在來的都是慕名而來的遊客，這種人是沒啥購買力的，逛半天市場不過就花上二三十塊買個旅遊紀念品帶回家。

　這一套也是向爺教給他的，現在他把攤子讓弟弟看著，還給他早市場裡買了盒飯。

　市場古玩店最好的攤位就是“二師堂”，這就是向濤開設的古玩店，也是在京城古玩界很有名的一家鋪子。

　這家鋪子對國內人可能開出高價，但絕對不會賣給你假古董，而對小日本和灣灣來的，他首先拿出來的就是高仿品，公開說要痛宰這幫人。

　因對所有人都有利，所以店主們都心照不宣的默認了。

　魏三提著他的塑料水壺，遠遠的望著“二師堂”黑漆泥金的大匾，心裡美滋滋的還在想今天又能看到珍惜古董了。

　再走近些，還能看到門旁的柱子上有對木牌，上書“貨真價實，童叟無欺”，兩邊的花窗;還能看到裡邊博古架上擺放的古玩。

　這些都是年頭很近的晚晴民國時代的，價值也不大，擺出來就是裝裝門面的，就是晚上收攤都不用收回。

　真正大額珍稀品交易，從來都是走秘密交易的路子，賣家還要請人來掌眼，市場上的愛好者是絕對見不到的。

　“向爺，我來了”魏三老老實實的站在店門口招呼一聲，他看到向爺正興趣盎然的在正房的大八仙桌上作畫。

　這間屋子裡擺設很簡單，正對著大門的牆上高高的掛著一張向濤親筆的大匾， 上書“師恩難報”四個大字。

　看著字的意思，魏三也能明白，向爺的兩位古董師傅都不在了，他很感激他們。

　“進來吧，先坐會，白頭翁去賣飯去了。”

　魏三哪敢在這邊隨意坐，他輕聲走進八仙桌，看到向爺正在畫的是一副梅花，畫面已經全部完成，正在題字落款。

　這種情況，魏三已經看得多了，包括正房兩邊牆上掛的字畫，全部都是向爺自己的作品。

　向爺能寫會畫，所以也是市場上鑒定書畫的第一人，不過他從來都是在市場收，而不會給人做鑒定，這點讓市場上的店主們很惱火。

　魏三回頭看看，大門邊花窗下的兩張仿古核桃木小幾上，還放著向爺一早上的收獲，一個“玻璃”果盤，一個康熙早期的青花人頭罐子，難的是這個罐子是帶蓋子的。

　還有就是自己早上賣給向爺的那個道光款黃地粉彩小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