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後,沈韻真從毓秀宮回來的路上,遠遠見了南景霈的鑾駕。朱黃色調的鑾駕威嚴縹緲,透著一股子陰鬱的殺氣,隔著幾丈遠都能感受到一種別樣的壓抑。
時隔數月又一次見到那張可怖又俊美的臉,沈韻真不自覺的低下頭,同其他宮人一樣,默然背過身去。
鑾駕經過時,唯聽見一股簌簌的腳步聲,抬轎攆的太監們連大氣也不敢出。望著南景霈的背影,沈韻真默然良久,看樣子,這宮裡是要變天了。
太醫院裡忙做一團。李秋生還下不來床,隻有王品堂帶著幾個太醫醫女裡裡外外的忙活著。沈韻真加快腳步趕了過去,見爐子上架著南景霈禦用的紫砂藥壺,壺中咕嚕咕嚕的翻滾著褐色的藥湯。
“怎麽了?”沈韻真壓低聲音,扯了扯冬香的袖筒。
冬香看了她一眼,將她扯到屋外,才道:“你還沒聽說?今日早朝出了大事,皇上要加封徐將軍鎮邊侯的爵位,蕭丞相帶著文武大臣竭力反對。兩撥兒人在朝堂上竟吵了起來,把皇上氣的不行……”
徐將軍?蕭丞相?莫不是蘇昭儀的舅舅和淑妃的父親?沈韻真微微一滯,好啊,自己不過添了一顆火星,這兩堆乾柴竟燃起了衝天大火。南景霈,我倒要看看這次你如何收場!
“想什麽呢?”
沈韻真一抬頭,冬香正凝著自己。
沈韻真搖搖頭:“沒什麽,我隻是有點驚訝。”
冬香抿了抿嘴,又低聲道:“先別驚訝了,還有一件事兒,我心裡盤算了好久也沒個結果,要不你幫我拿個主意?。”
沈韻真挑一挑眉:“嗯?”
冬香掩口,神秘兮兮的覆上沈韻真的耳畔,一字一句道:“蘇昭儀問我要坐胎藥呢,我到底是給還是不給?”
沈韻真略一皺眉,這麽急著要坐胎藥,莫非蘇昭儀怕了?急於用身孕來保全自己?
這要是平時,給也就給了,沒人會說什麽。可現在蘇家和蕭家正鬧得厲害,這個時候給蘇昭儀拿坐胎藥,擺明了是站在蘇昭儀的一邊。
“這個時候表明立場,不大好吧?”
冬香也是滿面躊躇:“誰說不是呢?”
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奴婢們卑微如草,一旦站錯了隊便是死路一條。
沈韻真搖了搖頭:“那就更不能給了。”
冬香舔了舔嘴唇:“我也想過,可蘇昭儀催的急,我若是不給她,可怎麽回話兒啊?”
想想淑妃的勢力,沈韻真也有點猶豫,蘇昭儀是她眼下唯一能抓到的最大底牌。蘇昭儀不是傻子,她若一敗塗地,一定會拿自己當替罪羊。
“我去說。”沈韻真斬釘截鐵的答道。
“你?”冬香詫異的望向沈韻真。
沈韻真點點頭:“先前清涼如意膏的事兒,蘇昭儀不是說要賞我嗎?興許看在這點情分上,能聽我多說幾句話。”
冬香應了一聲:“好吧,全聽你的,我是全都亂了,腦袋裡一點兒頭緒都理不清。”
空氣中飄過一股藥香,是南景霈的安神藥被煎得濃濃的。王品堂正端著紫砂壺,隔著香雲紗往綠玉碗裡濾藥汁。沈韻真凝著那隻碗,心裡鬱結著一股子恨意,若是有機會接觸到這碗藥,她一定讓南景霈嘗嘗“十八反”的厲害。
可惜,這隻能是想想,南景霈的藥從來都是王品堂親自抓藥煎藥,從不假手於人。
恰時倩兒從太醫院門口來,衝沈韻真道:“阿真,毓秀宮來人說你煎的藥有些不對,要你去一趟呢。”
沈韻真應了一聲,背起藥箱便往毓秀宮的方向走。
沈韻真滿腦子都是南景霈的那隻青玉藥碗,想到報仇的機會就在眼前,自己卻抓不住。沈韻真心裡一時有些失落,沿著青石路,慢慢挪動著腳步。
暮色微濃,天際翻滾著紅豔豔的火燒雲,照的大地一片火燒似的紅暈。
忽的,沈韻真聽見身後有幾聲急促的腳步,她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被一隻厚厚的黑袋緊緊套住,接著,一隻男人的手臂勒上了她的脖子。
恍惚間,她感覺到自己被兩個人拖著,轉去了一個偏僻的方向。不知過了多久,沈韻真感覺自己平穩的落了地,那隻勒在脖子上的手臂緩緩松開。接著,頭頂透出一陣光亮,有人扯掉了裹住她的麻袋。
沈韻真皺皺眉,察覺到自己正身處在一個從未來過的荒涼處所。
她抬一頭,卻是一驚:“蘇昭儀?!”
蘇昭儀面上淡淡的,身側是兩個略魁梧的太監。看著神情,沈韻真心裡也明白了七八分。蘇昭儀定是不懷好意,說不定是因為淑妃之事。
沈韻真慢慢站起身,整了整衣襟,徐徐施禮道:“奴婢見過昭儀娘娘。”
蘇昭儀淡然哼了一聲:“難得。若是其他奴婢見了今天這陣仗,怕是嚇得哭爹喊娘了,你竟然如此鎮靜。”
沈韻真微微垂下頭:“宮有宮規,奴婢到任何時候都不可在主子面前失態。”
蘇昭儀冷笑道:“當初你在本宮面前挑撥是非的時候, 也是如此鎮靜,否則,本宮也不至於信了你的鬼話!”
沈韻真眉心略皺了皺:“娘娘的意思,奴婢不明白。”
“還敢狡辯?本宮跟淑妃從無瓜葛,若不是你和田美人蓄意挑唆,本宮也不至於同淑妃刀兵相向。引得朝堂上蕭蘇兩家不和。”蘇昭儀指著沈韻真,橫眉冷目道:“你說,你到底安的什麽心!”
冷風吹得秋塘中的枯荷哢哢作響,一派肅殺蕭瑟。
沈韻真默然半晌,掩口笑了起來。
蘇昭儀一怔:“你笑什麽?”
沈韻真止了笑,道:“奴婢本以為昭儀出身望族,眼界和心智都極為開闊,眼前這小小的波瀾不至於叫昭儀承受不住。可沒想到,堂堂的蘇昭儀也不過如此!”
“大膽!竟敢詆毀娘娘?再敢口出狂言,當心你的小命兒!”太監的公鴨嗓透著一股俏皮。
“小命?昭儀把奴婢抓到這兒來,不就是想拿奴婢頂罪嗎?”沈韻真側目望著淑妃:“左右都難逃一死,那奴婢又何必畏懼呢?不如說個痛快,也不算虧著自己。”
蘇昭儀微微自矜,似笑非笑的望著沈韻真:“你還是這樣能言善辯,可這一次,就算你說的天花爛墜,本宮也不會再相信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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