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生看了沈韻真一眼,他不知道沈韻真頭一次衝撞皇帝是什麽時候,但不難看得出,皇上此刻是真的動了氣。李秋生不想做老好人,也不準備替沈韻真求情。
“拖出去打二十棍,叫太醫院上下全都到寶華宮門前觀刑。今後誰再這般不守規矩,就跟她一個下場!”
李秋生皺皺眉,二十棍?足夠讓她兩個月下不了床。按說她並沒有做錯什麽。嬰兒啼哭也是正常。皇上之所以要動刑,恐怕隻是為了哄淑妃開心。
李秋生轉念一想,打一頓也好,叫她懂懂規矩。太醫們都不提的法子她敢提,想在淑妃面前露臉?沒那麽容易!小醫女若是治得了太醫都治不好的病,宮裡還要太醫做什麽?
茶杯粗細的棍子重重打在沈韻真的身上,聲音發悶,在場的人個個斂聲屏氣。聽聲音便知道,行刑的太監下了狠手。
額頭上的冷汗大顆大顆的滾落下來,沈韻真死死咬著嘴唇不肯吭聲,她若是哭爹喊娘,反倒丟了沈家人的骨氣。
沈韻真紅著眼,一聲不吭。
九,十,十一……
李秋生不覺有些驚訝,這小醫女竟然如此倔強,硬是不肯討饒,連哭都不肯哭一聲。
十五,十六……十九,二十!
兩個太監收了手,沈韻真伏在條凳上,喉嚨裡一股腥甜味。
李秋生一聲冷笑,太醫院的人都漠然散去,隻有秋月和冬香兩姐妹圍了上來。
“阿真,你還好吧?”秋月替沈韻真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冬香道:“姐,阿真怕是說不出話了,咱們先扶她回去再說。”
秋月冬香兩個一左一右架住沈韻真,慢慢行走在悠長的巷道上。沈韻真緊扣住牙關,腰部以下都著了棍棒,每走一步都是火燒火燎的疼,回到房間時,沈韻真的下身已經疼得幾乎麻木了。
衣裳被血糊在傷口處,輕輕撕一點兒都痛得鑽心刺骨。
沈韻真伏在床榻上,眼圈兒血紅血紅的。今天這事怪不得淑妃,要怪就怪李秋生卑鄙,昏君狠辣。一個是趨利害人,一個是存心報復。若非夾在這兩人當中,她也不會白白挨這麽多棍棒。
傷口處火燒一樣的疼,疼的她半分力氣也使不出來。
半晌,李秋生一挑簾攏,臉上帶著傲慢的笑意:“喲,這是怎麽了?”
沈韻真含恨剜了他一眼:“李太醫是來看笑話的嗎?”
李秋生呵呵一笑:“我來是告訴你,陽秀公主已經退了熱,多虧你的好法子。你這頓打算是沒白挨。”
李秋生陰陽怪氣,恨得沈韻真幾乎嘔出血來。自己好心提醒他銀針放血的古方,他卻把自己推到淑妃的槍頭上,方才不替自己求情也就罷了,現在竟然還來冷嘲熱諷!
沈韻真哼了一聲:“我的法子?那不是李大人翻遍醫書一夜未眠找出的好法子嗎?”
李秋生被嗆得沒話說,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用手點了點:“果真是個拗種,難怪連皇上都敢衝撞。依我看皇上還是太仁慈,才賞二十板子。像你這般尊卑不分的東西,亂棍打死都不為過!”
他一轉身,正跟冬香撞了個滿懷。冬香手裡拿著給沈韻真的藥,李秋生臨時起意,一把將藥砸翻在地,罵道:“太醫院的藥都是給主子們用的,你這等下賤奴婢也配用藥嗎?!”
“你!”冬香脹紅了臉。
李秋生一副幸災樂禍的神情:“你不是比太醫懂得多嗎?自己想法子治吧!俗話說,雷霆雨露莫非天恩,別糟蹋皇上賜的一頓好打。”
沈韻真咬咬嘴唇,房間裡一片死寂。
“現在怎麽辦?”冬香沒了主意。
“櫃子裡有酒。”沈韻真虛弱的擠出一句話。
“什麽?!”秋月和冬香同時愣住了。
酒性烈,雖然也能消炎殺毒,活血化瘀,但澆在身上劇痛無比,她才剛受了杖刑,身體可怎麽受得了?
“別,那多疼啊。”冬香抿抿嘴唇:“你再忍耐一會兒, 等李太醫走了,我就去偷點兒藥回來。”
沈韻真搖搖頭:“你若是為了我去偷藥,李秋生一定會借題發揮。櫃子裡有酒,一樣能用。”沈韻真指指房間裡那個不起眼的角櫃:“在那兒。”
秋月從櫃裡取出一個小瓷瓶,裡面盛半瓶白酒:“忍著點疼。”
沈韻真死死咬住了枕頭,嗯了一聲。
冰涼的酒液滴在傷口上,火辣辣的刺痛感鑽心錐骨。沈韻真的指節攥的沒了血色,冬香實在看不下去,捂住了眼睛。
沈韻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麽時候昏厥過去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只知道醒來時,桌上已經掌了燈,窗外也黑透了。
炕桌上倒扣著一個竹筐子,旁邊是幾個青瓷小盒兒。
她還活著……沈韻真自嘲的苦笑一陣,南景霈,李秋生,你們想折磨死我,可是老天爺不收,還得勞煩你們再費些心思。
“你醒了?”秋月端過油燈:“信王的藥果然有奇效。 ”
“信王?”
冬香點點頭:“適才有個小太監送了幾盒藥,說是信王賞的。”
沈韻真心頭一陣吃痛,沈家遭難,昔日的大小姐如今卑微到了塵埃裡。人人都想跟沈家劃清界限,唯有他對自己不離不棄。
秋香歎了一聲:“人們都說信王仁慈,果然不假。對一個醫女尚有如此的憐憫之心。”
“影霖……”沈韻真心裡一痛,咬了咬嘴唇。
信王南影霖的封地原本是富庶的吳地,偏生遭了皇帝的忌憚,被改封到北寒。北寒荒涼無比,還有蠻夷猖獗。
自己尚在困頓當中,還不忘憐憫他人。別說是沈韻真,就是沒有受過恩惠的冬香也感佩得五體投地:“信王仁義無雙,真不知先帝是怎麽想的,怎麽不叫信王殿下繼位呢?”
秋月掩住冬香的嘴唇:“該死該死,胡說什麽呢?這話要是讓外人聽見,夠你死十回了。”
冬香吐了吐舌頭,嘟囔道:“我說的是實話嘛。信王殿下要是皇上,才不會把親兄弟趕到北寒去赴任呢,還催的那麽急。”
沈韻真撐起身子,扯住冬香的衣袖:“你說什麽?信王殿下要去北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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