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神話版明末
二十二日,知縣的徐幕僚領幾個隨從前往礦場。
礦場這邊自有規矩在,各家子弟再是旁支,那也是勳戚苗裔,本就不是一方知縣能隨意拿捏的。
誰也不知這些勳戚子弟有沒有發小、親戚在皇帝身邊充任勳衛。
勳衛即親衛、宿衛,也是皇帝平日玩伴。雖說主要選拔公侯伯、駙馬嫡裔,但勳戚子弟中才能優異者,亦會擢入勳衛。
這就是勳戚子弟,誰也不知這人除了父母族裔關系外,還有沒有別的底氣。
礦場這邊一位地位較高,與縣裡打過交道的劉管事出面迎接。
這裡燒毀的關帝廟正在重修,修成什麽只有修的人明白,關帝廟對門的待客酒樓裡,劉管事擺弄一鍋熬煮成奶白色的魚湯,煮著嫩黃白菜心子及蒜苗、豆芽及泡發的筍片、蘑菇等等之類,還有一條凍瓷實的羊羔子前腿擺在一側,由魏遷削切。
酒過三巡,徐幕僚才說明來意:“這兩日有土門村的貨郎在縣城販賣鐵釘、鐵絲及鐵鍋等等器具,這本是微末之事,只是叫價甚低,直直毀了縣裡幾處鐵匠的營生,就昨日生出兩起鬥毆廝打之事,擾的縣尊頗不寧靜。”
劉管事夾菜的手依舊止不住的哆嗦,倒也穩穩吃菜:“縣老爺難不成有為難之處?”
“劉兄明見,就因為難才不得寧靜。”
徐幕僚夾兩片油花雪白的額羊肉片在薑片魚湯中輕涮兩下,待肉色一變就稍稍蘸了些淺碟中甜醋,送入口中用舌尖壓化,眯眼細細品味很是享受,模樣愜意:“事情與礦場有關,縣尊這才遣小弟來跑腿,好問個明白免得大水衝了龍王廟。”
劉管事放下筷子,左手揉右手手掌,眯眼:“徐生所問,其實與礦場瓜葛不深。”
徐幕僚放下筷子,拱手:“還請劉兄指教。”
“見外了,這些話本就該早早與縣尊說明白,只是近來事務頗多,諸位老爺分身乏術,這才拖延下來。”
劉管事說著抬起自己完好的右手,左手捏著拇指輕輕扭動,徐幕僚眯眼去看就見拇指明顯有不規則晃動軌跡,就聽劉管事說:“想來獲鹿縣裡這幾日也有些風聞,也不瞞你,畢竟事情已經報到京裡去了。遊家三公子不幸重傷而死,礦場這邊安遠侯同祖弟、魏國公數名族子也衝殺在前不幸亡覆。就連劉某,這手也挨了一棍,如今筋骨完整,卻也怎麽都不如過去靈活聽話好用。”
徐幕僚瞪圓眼睛,頗有些難以置信:“遊家三公子也沒了?”
“嗯,骨灰已遣他家幸存老仆送往京裡了。”
劉管事頗為感慨說:“這遊三爺也是好漢,雖說手段激進一些,可做大事就得這樣風風火火。遊家仆從也甘願為他效死,他家十七爺帶人搶糧時就突殺了柳公子,礦場徐三爺又是個急公好義的性子,嫌遊家做的過分,就帶著眾人劫殺遊家十七爺,就格殺在南岔口。遊三公子自來這地界哪裡吃過這種大虧,自然不肯罷休,親自帶人去殺徐三爺。”
徐幕僚屏住呼吸,生怕聽錯了一句。
國朝勳戚子弟這麽慘烈的廝殺,幾十年也沒有一回。
劉管事也是心有余悸:“外面都說南岔口、北岔口之間那片地殺紅了,雖不中也不遠也。自遊三公子被殺後,他家奴仆秉持忠義,決死反撲反倒殺破我方,就突入這處,企圖縱火再燒幾座大倉,就被各家合力擊退,打的激烈稍不注意就把關帝廟給燒了。”
徐幕僚心中衡量,恐怕不是稍不注意,是故意放火燒死退守關帝廟的遊家仆從。
雖毛骨悚然,但也一副原來如此的恍然模樣。
遊家仆從團滅,遊三郎、遊十七俱死,那麽礦場這邊重整人手自能輕易奪取遊家的錢窩。
待收攏遊家的佃戶,處置了遊家積存的許多欠條、地產文書,那威州鎮自然就不再姓遊。
至於礦場各家內部如何瓜分,這就要看京城裡的公侯伯們的博弈,反倒與這裡關系不大了。
劉管事右手顫巍巍拿起筷子夾菜:“當日廝殺慘烈,實乃劉某此生所見之最。土門村受雇徐三爺,只是幫著運糧。倒也撐著廝殺兩場,折損了一些人手。礦場這裡除了支付銀錢外,還給了許多鐵器折成報酬,這夥人也不嫌累贅,或用車拉,也有用扁擔挑到獲鹿去賣的。”
徐幕僚聽著緩緩點頭,算是理解了土門村人販賣的鐵器來源。
就說:“縣裡各處一斤鐵釘、鐵絲賣六文錢、七文錢,這夥人就賣四文錢。惡意拉低市價事小,今後縣裡百姓習慣了這低價,怎可能再買各處匠鋪的鐵器?雖說是土門村人不該攪亂行情,可縣裡鐵匠糾集人手毆打其人就觸犯了刑律,這本是民間小糾紛,奈何土門村的呂生是個認死理的人,非要為鄉人主持公道,死活不聽勸,遞上訟狀要追究縣裡匠人的鬥毆之罪。”
他頗為苦惱:“幾個被打的小販本是皮肉傷,如今大冷天一個個就躺在縣衙前喊冤,弄得縣尊著實頭疼。”
劉管事自然明白一些事情,礦場這裡是京裡勳戚的錢窩,縣裡的鐵匠鋪是一些豪強、大戶的錢窩。
這夥匠人身後,站著的自然是縣中大戶。
原本打了就打了,可偏偏有個認死理、知法懂法的呂秀才站出來給土門村小販主持道義,這就讓縣尊難辦了。
呂秀才高舉《皇明律例》,你難道還要收拾呂秀才?
為縣裡大戶收拾一個呂秀才簡單,就不怕縣裡其他秀才感同身受物傷其類?
劉管事入教才兩天,可起點頗高,又有人脈眼界,過去也有不俗的經驗積累,此刻就做為難狀:“看來的確不該用鐵器折錢,一不留神就讓這夥奸滑山民鑽了漏洞,給縣老爺添了許多煩擾。可……”
徐幕僚認真聆聽,就聽劉管事猶豫說:“當日拚殺時,土門村人頗有功勳,一來二去有了一些情誼。 如今還望縣老爺高抬貴手,劉某這就差人去土門村告誡,免得再與縣裡高門激發衝突,傷了彼此和氣。”
這下秒懂,原來土門村這夥人能打,被礦場勳戚看重,被收納到袋子裡去了。
徐幕僚緩緩點著頭:“小弟這就明白了,縣尊向來秉公理政,自會為土門村諸位苦主主持道義討還一個公道。只是這樁事端頗有誤會,若是能私下調解最好不過,不知劉兄可有主張?”
“徐生說笑了,劉某不過國公爺家的一條老犬,哪裡敢有什麽主張?”
劉管事做謙虛笑容:“礦場以鐵器折算薪酬抵給土門村人,這鐵器總該有個銷路才對,不能讓土門村人背著鐵器跑到井陘、平山去賣,是不是這個理?咱也不欺負人,不妨徐生中介,與縣裡各家劃出道來,給土門村人一條售賣鐵器的場地。今後縣裡行情多少,土門村人就賣多少行情,跟各家同進同退,同氣連枝。”
“劉兄放心,為縣尊解憂乃是小弟份內之責,自會多方奔走促成此事,免得再起乾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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