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時,烏雲自北而來,吹刮夏日少見的北風。
張士佩漫步在營中,身邊幾杆象征指揮的戰旗、旌旗被風揚起,旗角獵獵。
部下勇將秦增壽闊步而來,拱手:“大將軍,營中駑馬走騾已盡數屠宰。”
“選鋒飽食後休整,二更雨雲消散後奮力向西,殺一條活路來。”
“大將軍,若是二更後雨水不歇,將士恐會懈怠,不利於戰。”
“不管有雨無雨,今夜二更發兵向西。”
張士佩一句話壓住秦增壽,秦增壽唯有抱拳施禮退下。
夜中,重整旗鼓後糾集部伍的太平龍王曹時聘呼風喚雨,自北向南壓來。
清水河龍王也從上遊、下遊神域、支流神域中聚攏水兵,四周山神、河神、城隍也紛紛擂鼓聚兵,前來助戰。
現在由不得各方鬼神不出力,大朱天庭已經立下,龍門道道士修為突飛猛進,道錄司的威懾力正與日俱增。
如今三方爭鋒,百姓飽受煎熬,鬼神往往也不得安寧,動蕩不已。
越是動蕩,各處神域積存的靈力就越沒法存留,只能使喚出去加入天地循環,更一步加劇了靈力活躍程度。
只是籠統意義上的河內鬼神聚攏在清水河上遊、下遊,活生生被中遊扎營三十裡的張士佩部分割成東西兩座集結地。
各路鬼神匯聚在淇門鎮外河南巡按邱兆麟營外,與真定、大名營壘相隔甚遠,涇渭分明。
這些鬼神聚集在營前,多是青臉、白臉或赤臉,他們的情緒通過臉色毫無保留的表達出來。
紅臉鬼神是毫不掩飾的惱怒,惱怒大朱天庭強迫他們來送死;白臉鬼神則是驚恐,對今夜之戰存悲觀心態;青臉鬼神則是強忍憤怒,見到大朱天庭一系的天官怎麽也能維持禮儀周全,不似紅臉鬼神,隨時都可能掀桌子。
平遙一戰,汾水龍王那麽強大的水神一脈力挫太平龍王曹時聘,結果呢?
結果大朱天庭眼睜睜看著汾水龍王一系讓一道天雷劈的形神俱滅,真靈潰散。
“風越來越大了。”
周七端一杯茶斜倚在觀察哨塔,北面的曹時聘終於發動總攻,所部水神搬運百裡外的水汽緩緩下來,也有充當先鋒的水神如水銀瀉地見縫插針,直撲東西展開的清水河,前來搶奪河水控制權。
他陰神離體,疾馳至上遊清水龍王面前,四周百余鬼神皆是惶惶,清水龍王資歷很深,如今卻受限於形勢神體斷成兩截,人首蛇身,上半截在上遊,下半截在下遊,十分淒慘。
出乎周七預料,清水龍王竟然是女神,腰腹處齊齊被斬斷的女神,是漢唐粉面鮮豔紅唇造型。
他手提雷電戟,仿佛一團閃電球懸在諸多鬼神面前,這些鬼神普遍受限於位格,根本看不清周七的面貌,乃至是形體。
更遠處列陣的天兵、陰兵只能看到一團煌煌天雷,若是距離近了,就有可能被周七地仙境界的陰神炙烤蒸發。
沒錯,他終於確認自己是地仙境界,從他領悟雷電真文的那一刻起,他就是當世唯一的地仙。
從他來到這個世界上時,陰神、身體同步進修,陰神受的滋養更多些,反而先突破境界。
自己二哥、五哥哪怕不受靈氣限制,全力供養,想要突破到地仙,怎麽也要二三十年才能成。
確認清水龍王是女神後,周七手中雷電戟稍稍放低,這女神識趣拱手:“小神見過天尊。”
“我一族兄其夫人孕有女胎,你若棄暗從明助我興起一場大雨,我保你真靈轉世,得享一世富,有望真身成聖。”
周七環視四周:“爾若助清水河神,
我亦能保爾等真靈飛升至太平道天休養。待我大兵進據河內,爾等仍不失尊位、供奉。”當即許多青臉、白臉、紅臉鬼神動容,神情恢復如常,似有約定齊齊拱手,隨清水河神下拜:“臣等拜見至尊。”
僅僅就這一瞬間之後,仰天觀望天色的張士佩就察覺額頭一涼,剛剛察覺,就見豆大雨珠接二連三打到臉上。
雨水嘩啦啦落地,白日酷暑炙烤,夜裡也悶熱異常的軍營中頓時清涼起來。
“天不絕我,天不絕我!”
張士佩雙臂展開仰著頭,在雨中激動呐喊,膝蓋跪在泥水中他精神振奮,驚喜之情彌漫,感染著周圍越來越多的部眾。
各營選拔出來的衝鋒銳士已然酒飽肉足,此刻都在帳中避雨,皆是躍躍欲試的神情,此刻士氣如虹。
隨著周圍鬼神易幟,清水河神形體合攏恢復,先行誅殺十幾個受皇明追封的鬼神後,當即就不顧一切揮灑靈力,協助曹時聘搬運水汽。
天空中雷聲響徹,大朱天庭必須有所反應,不然以後臨戰,周七這麽出面許諾拉攏一番,就讓地上山川、土地鬼神易幟……那大朱天庭就只有等死的份兒。
必須有所反應,還要狠狠打擊這種臨戰倒戈的現象。
不然越打越被動,越被動,投降、易幟的鬼神就越多,會一發不可收拾。
天無二日,彼此勢不兩立。
自無什麽好說的,就見大朱天庭的天王徐達親征,所部十二萬赤甲天兵三千人一陣,從四面八方降在雲層中,與曹時聘、清水河神糾集的鬼神廝殺在一起。
周七見清水河神所部鬼神麾下多是陰兵,位格上受赤甲天兵碾壓,接戰瞬間就傷亡慘烈。他們擋不住赤甲天兵,使得部分赤甲天兵開始干擾曹時聘,使得他無法安心搬運水汽。
只是赤甲天兵聚散變化十分迅捷,從不會出現五千以上的聚集,似乎就怕聚在一起。
聚在一起好啊,一道天雷砸下去都得死。
就連天王徐達也在雲層中東西躲藏,不敢在一處露面超過五個呼吸。
越來越多的易幟鬼神戰死在雲層中,每有戰死的,周七就甩動雷電戟,一道電光打過去,自能護著對方真靈飛升逃入太平道天中沉睡。
僅僅堅持半個時辰,隨清水河神易幟的鬼神盡皆戰死在雲層中,曹時聘所部水神竭力搬運水汽,折損也是很大。
周七見雲層中水汽儲備充分,就停下水汽搬運,曹時聘斂眾固守集結在不遠處,徐達所部天兵不敢進犯也就退回雲層中,一座座赤甲天兵陣列若隱若現。
清水河神眥目瞪著天王徐達麾下時隱時現的各處陣列,她朝夕相伴千百年的侍女、玩伴都已盡數陣亡,運氣好的真靈逃入太平道天,運氣不好的真靈被赤甲天兵灼燒焚毀。
顯然,戰陣之上運氣不好的鬼神居多。
不再搬運水汽,雲層中水汽足夠支撐再下小半個時辰。
隨著不斷降雨,雲層越發稀薄,天王徐達所部天兵缺了遮掩,只能有序退兵,撤歸天庭中。
堂堂天王徐達從始至終沒說一句話,就連撤兵時,也悄然無息間率先撤入天庭。
他敢在一處停留過久,周七就敢連砸四五道天雷,耗盡一半雷池儲備也要打的他形神俱滅。
薄薄雲霧遮擋明月清輝,雨水未霽仍舊淅淅瀝瀝。
秦增壽身披魚鱗劄甲,口含木枚腰懸兩刀,手提大刀率先出營向西,後面的選鋒壯士魚貫而行。
腳踩水窪,雨後清潤空氣中偶爾有一聲蛙鳴,千萬鳴蟲似在夢中。
周七仍然陰神懸停在薄薄雲層中,手中雷電戟舉著,環視各處。
大朱天庭敢派重量級天官降世干擾這場夜襲,他自會進行打殺。
皇明太祖皇帝可不是憐惜傷亡的人,不多時就有幾路天官一同降世,周七也不客氣,紛紛予以打殺,盡皆形神滅亡。
沒了雲霧遮擋,就這方圓百裡之地,誰能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