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飄揚著濘濛小雨,三十六頭鷹排列齊整振翅飛翔,每鷹兩爪上都綁著絲繩吊掛著一根八尺長白蠟杆。
周七雙臂抓著白蠟杆,兩腳踩踏濕滑石崖借力硬是從抱犢寨東北面的陡峭石崖上山。
這批鷹力士雖聽話,也有拖拽他短暫滑翔的能力,可耐力終究有限無法持久飛行。
山中有雨,周七也不在抱犢寨落腳,繼續由鷹拖拽,腳步輕點從南寨門直直朝淮陰廟滑翔飛去,速度極快。
淮陰廟雖前廳大門開著,其中卻無一人。
一眾鷹力士在走廊下避雨,周七脫下避雨蓑衣來到偏房,見爐子裡擺好了木炭,就伸出濕漉漉的右手食指在一塊兒較大略方的木炭上書寫一個‘火’字,從懷中拿出已膨脹、生長到邊長三寸的石印對著木炭虛蓋。
一層他肉眼看不見的靈氣波動烙印在木炭火符上形成符膽,隨即火符催發,這塊兒大木炭就燃燒起來。
烘乾衣物,周七抓一碗熱茶倚在簷下立柱,鮮潤新冷的水汽彌漫身邊,襯托之下茶湯更為清爽甘醇。
他目光落在院中梨樹,枝葉茂盛卻只有三顆梨子藏在枝葉叢中,一對羽毛豔麗的亮青色鳥雀在其中不時鳴叫,婉轉而清脆。
待雨雲散去明媚陽光照耀山野,周七才沿著石階走下。
如今的土門村已不是當初的土門村,混元教眾從各方湧來嚴重稀釋了土門村土著的影響力。本地不甘平凡的青壯、少年也大多追隨自家兄弟,或幾位秀才加入混元教。
過去二百二十余戶,析分戶口有近五百戶。此時還留在土門的只剩下不到百戶,余下的都已外遷發展。
熟悉的面孔大多不在,聚集在土門村混元教眾是特意征來的石匠,以重新開鑿井陘、獲鹿之間的官道為目的,原本官道就是在山坳中鑿山裂石開辟而成。百余年過去,軲轆碾壓、雨水衝刷,早已坑坑窪窪,通行效率低下。
若是鑿平,就能用更少的畜力,拖載更重的貨物。
混元教各地的石匠集結在土門村,五金匠征來後一分為二,大股在礦場冶煉鍛打,小部分在真定府城邊上的軍械場裡,木匠普遍集中在木材豐富的平山縣。
靈鴉觀,周七來時,五哥周奉吉已給余蛟翔做完一場血淋淋的手術。
周奉吉抓一把麥子喂食鴉群,見周七進來,眉宇神情無所觸動依舊是沉鬱,只是說:“七郎,縣中黃家近幾日收羅許多逃難百姓,簽下典賣書契,都是二十年的長契。”
“黃家乘人之危是不對。”
周七也抓一把麥子揮灑喂食:“他家也算禮敬我教,總不能就因一些外地難民就收拾黃家。”
周奉吉搖頭:“反正我心裡不舒坦,跟吃條蟲子進肚子裡一樣。總覺得這些人是看我教門勢大才低頭示好,等咱落入下風,這撥人轉頭來咬保準比官府還要凶狠三分。”
許多士紳是逃無可逃避無可避,只能多面下注,或者臨時改信,懷著以後再做懺悔的心思。
越是距離獲鹿近的士紳,越是難以抗拒,大多臣服積極參與混元教發展。
如獲鹿曹、崔、孫、魏、趙、周這六家,再遠一點的士紳就屬於多面下注,既不得罪也不告密。
偏偏獲鹿縣的黃家有些明目張膽,本該由各村社收攏、組織分配的難民卻被黃家截胡。能讓黃家看上的難民,自然是優質難民,不是青壯就是有一技之長的。
獲鹿縣之外有許多士紳都在這麽乾,可這裡是獲鹿,黃家就這麽堂而皇之的爭強難民,真以為聖教是好欺負的?
見五哥言語間憤慨極大,周七眨眨眼,就說:“自於宏志進圍德州以來,河間、保定多有聞香教信眾舉事,少的百余人,多的五七百之間,雖未能攻拔城池,但也縱橫鄉野裹挾百姓,局勢糜爛。反倒是真定有我混元教壓著,風平浪靜。”
“七郎你的意思是?”
“水清無魚,這不太好,應給胡繼升找點事情。黃家怎麽也有萬貫家財,我大肆收購糧食,黃家也是有樣學樣,囤積糧食不下五千石。”
周七又抓一把麥子揮灑而出,看著二三百余烏鴉紛飛爭食,不由呵呵做笑:“朝中那麽多聰明人,保定、河間鬧教匪,真定也該鬧一鬧才對。這裡鬧教匪,孫元化才好跟孫承宗談價錢。談好價錢,才好南下平叛。”
周奉吉想通關節,鬱氣消散一空,眉開眼笑模樣:“這好,啥時候能動手?”
“五哥自己看著辦,可以找陳雨田、馬致遠一同商議,這兩個家夥久經官場,讓他們考慮強國富民之策是為難他們,讓他們考慮這類破門滅家的事情,個個都是行家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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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了靈鴉觀,周七騎乘一頭走驢慢悠悠朝縣城走去,是時候與何應瑞談一談就任山西右布政使、接替山西巡撫劉策,再一路上升接替宣大總督的宏偉計劃。
若能兵賊一家,讓山西巡撫戰歿沙場,連死兩三個,不需要何應瑞主動表態,朝中公卿也能抬舉他擢升任用。
只要何應瑞作戰有功,又能料敵於先……那麽打死宣大總督,興許有把握將何應瑞運營推到宣大總督位置上。以後,說不得還能把何應瑞推到兵部尚書的職位上。
想一想,就覺得很有意思。
真定也該鬧一鬧教匪, 不鬧的話有些太過顯眼。
比起真定最近才小規模鬧騰的教匪,山東的紅巾軍關系皇明存亡,所以皇明朝廷肯定會加急、督促真定車營南下平叛。
為說服真定軍營南下平叛,孫承宗那裡會頂住壓力,破壞歷來的官員任用規矩對孫元化予以特別擢升。孫元化自身西學黨也不是擺設,一同出力,孫元化興許能獲得車營名義上的指揮權。
雖有實際指揮權,可戰功不好落實到他頭上。唯有取得名義上的指揮權,那車營的戰績就是孫元化的戰績,軍功在身予以擢升重用是歷來的傳統。
最好能把孫元化推到保定巡撫的位置上去,這樣就有足夠的發言權來執行嚴格的‘保甲法’,有混元教在基層配合,就能一舉鎖死士紳與朝廷的交流渠道。
真定主力南下平叛,那隔壁山西動蕩……自不能再抽調真定僅存的守軍再開赴山西。
山東戰場關系漕運,十月左右登萊出海的三四萬精銳大軍將會撤歸,到時候必會爆發慘烈的攻防戰。
徐鴻儒的紅巾軍與袁可立的登萊軍,只能活下來一個。
山西戰場靠近邊塞,那勢必會集結許多邊鎮兵馬前來圍剿,這裡戰爭戰鬥烈度估計僅次於遼東戰場,比山東戰場不差多少。
所以山西決戰之前,一定要把何應瑞推到官軍重要的指揮崗位,唯有如此才能知己知彼,對症抓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