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月間,山東形勢以超乎朝野預料的速度敗壞。
自四月初五甲子日徐鴻儒舉兵連奪鄆城、曹州以來,河南東部、山東西部這廣袤的古兗州平原就陷入動蕩,僅僅三日間就在巨野城中信眾配合下攻陷巨野,三座城池互為犄角,紅巾軍四面出擊。
先是曹州張士佩揮兵北上圍曹濮兵備高捷於濮州,張士佩麾下紅巾軍與日俱增,而城中守軍無援可盼,所幸河南調一千六百名番上班軍進兵濮州牽製張士佩使之不敢全力攻城,也給了濮州守軍信心。
但噩耗隨即傳來,四月十一日徐鴻儒揮兵北上破臨清,知州守城陣歿,鈔關主事李自華跳樓殉城,參將廖棟僅率三十余騎潰圍而出。
佔據臨清後紅巾軍拷掠錢財物資,又將許多俘獲的三百料大運船裝載石塊悉數鑿沉堵塞運河。
至十四日時徐鴻儒又率全副武裝的紅巾軍乘船南下圍攻聊城,此時紅巾軍中吸納臨清水手、纖夫,仰仗紅夷大炮犀利凶猛,一戰陷聊城,知府、同知等二十余名官員或守城死於亂軍中,或歸家逼殺家眷後守節自盡。
紅巾軍主力連奪兩座漕運重鎮,又堵塞臨清航道,使得山東、河南、兩淮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各地官府再也無法保持克制,大肆抄捕本地聞香教眾,或別的教眾。
矛盾全面激化,烈火烹油瞬間爆炸。
以至於兗州府艾山巨賊趙期昌聚眾複起,推秀才劉永明為安民王,所部二十八人塗面扮作鬼神號稱二十八星宿下凡,聚眾兩萬余進攻滕縣自濟寧以南響應徐鴻儒。
於宏志起兵於景州,因王好賢遲疑不定,於宏志督促保定、河間信眾舉事,自己卻親率主力南下進攻山東德州,意與徐鴻儒合軍一處。
聞香教各地堂主、壇主也紛紛起兵,如沈智、夏仲進、張柬白、侯武、周念庵、孟先漢等皆自號將軍,集結信眾抄掠大戶,報平日壓榨之苦。
徐鴻儒率紅巾軍不斷擴充的主力又走運河繼續南下進圍漕運重鎮、工部侍郎陳道亨坐鎮的濟寧。
他留弟弟徐和宇駐守臨清阻擊即將順運河南下的天津巡撫畢自嚴部,又遣都督李泰率別部向東伺機窺視濟南歷城,以牽製、羈縻巡撫趙彥手下聚合的一批鄉勇民壯部隊。
濟寧陳道亨得廣東過境客軍七百人相助,仰仗火器充沛,又在城外廣挖塹壕,還以土石堵塞各門,使得徐鴻儒轟碎城門大軍一擁而上的戰術失效,戰事暫時陷入膠著。
時間寶貴,徐鴻儒又分兵使大都督陳燦宇率兵萬余進攻東南的曲阜、鄒城,以接應安民王劉永明部。
半月之內,山東巡撫趙彥連丟臨清、聊城重鎮,丟失縣城七座,逝去的時間並未換來戰力的提升,他手裡正規兵馬沒增加多少,多是數量多寡不一,意在守衛鄉土,卻拒絕集結外出野戰的鄉勇民壯。
而山東紅巾軍卻已壯大到二十余萬,連陷重鎮凡戰攻無不克未逢一敗,仿佛驚濤駭浪衝刷著山東士紳的小心髒。
在這動蕩不安之際,許多戰火還未波及的地區士紳外逃躲避戰火。
許多人對趙彥持悲觀態度,接連上奏請調登萊出海的水陸三四萬大軍。
這可是山東子弟兵,是山東人今年五十余萬兩遼餉砸出來的部隊,哪有不拱衛鄉土的道理!
紛亂世道中,余鯤翔兄弟及兩個衙役一路步行晝伏夜出,終於抵達真定。
不同於隔壁的順德、廣平、大名之地,真定府各處路口設立巡哨軍士,以本縣鄉勇、民壯輔助,倒也太平如舊。
重傷不死吊著一口氣的余蛟翔就躺在板車上骨瘦如柴,兩個衙役輪流推車,余鯤翔懷裡抱著父親余子翼的骨灰。
破舊官服就披在余蛟翔身上,鄆城知縣官印也掛在余鯤翔脖子上,就這樣有驚無險抵達真定。
他們與其他逃難來的百姓被安排在真定城外的草廬區域接受調查,身世清白的才可以入城,更不許他們四處流散。
此時難民營邊上的校場裡,真定巡按胡繼升召開會議。
北京方面對他雖不是一日一道急令,但情況也差不多,許多至交好友送加急信件來,孫承宗更是派來心腹幕僚鹿繼善,請托他速速出兵緩解山東局勢。
胡繼升也想不明白自己何時有了那麽大的人格魅力,先是順利以過去招募軍隊的價碼招齊車營編制,還都是他仔細淘汰後的精壯兵員。
安家費也就每人五兩,這是隆慶開關以前招募戰兵的價碼。隆慶開關後白銀泛濫,至如今,按徐光啟的話來說,沒有五十兩安家費,哪能招募到真正的民間壯士?
民間壯士屠豬如宰雞,這樣的壯士招入軍中,必然是衝陣殺敵的猛士。
隨後又有西學黨領袖徐光啟的弟子孫元化前來祭拜瞻仰淮陰神廟,孫元化可是在孫承宗那裡掛號的人物,胡繼升主動結交。孫元化又仰慕他胡某人氣節高尚練兵技藝卓群,就自告奮勇去通州提來五千杆西學黨置辦的魯密銃。
車騎編制的車營是沒法訓練了,隻好依照裝備器械操訓戚氏南兵步軍車營戰法。
這還不算,神武右衛、真定衛的衛所武官也多有悔改之意,積極配合清軍、勾軍工作,將缺失的軍戶名額補齊。受真定巡按監軍的真定右營、左營兩支營兵也都有了固定兵員、糧餉來源。
再加上各縣積極攤派、認領動員的鄉勇民壯,民營編制也算得到充實。
算起來保定巡撫郭尚友也算倒霉,督練一營新軍缺這缺那,而天津巡撫畢自嚴乾的有聲有色。郭尚友的保定新軍名額就轉給天津,現在保定只有舊軍,舊軍撫恤沒算清楚,是不願意外出作戰的。
而畢自嚴那裡天津新軍名額達到一萬四千人,新軍餉可都是算在遼餉份額內的, 薊遼新軍拿多少,天津新軍就拿多少。
反倒是真定新軍距離第一線邊防太遠,新軍餉雖已定下,新軍也被兵部驗收,新軍餉支出多少已在兵部掛帳,有錢了就能轉撥過來。
這可是新軍餉,折算各項收入,每月軍餉約在一兩三錢銀子。
原本車營新軍還能聽他勸說,暫時忍耐。
可這一忍就是近一個月,現在聽說朝廷要派車營新軍南下入援山東,車營新軍立馬炸窩,士卒喧嘩不已,擾的胡繼升十分頭疼。
的確,朝廷驗兵禦史來真定校場點驗過兵馬,他名下兵強馬壯,有步車營滿編四千人,有左右兩營各三千,還有三千民營鄉勇,兵馬規模僅僅比天津巡撫畢自嚴少一千。
可他調的動?
因為沒錢,所以他調不動!
胡繼升也是個講道理的人,也知道強調軍隊南下入援山東,是很不道德的事情,甚至會引發嘩變,導致軍隊一哄而散。
可山東真的是急需這股救命的甘霖,難道要和大頭兵去講‘犧牲小我成全大我’的宏偉道理?
這個道理他在孫元化這裡都說不通,孫元化自是激烈反對,言辭振振說的胡繼升抬不起頭來,孫承宗私人派來催兵出戰的幕僚鹿繼善也是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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