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中,牛毛細雨飄揚。
一場簡單而匆疾的婚禮後,周奉武已做好一切準備。
他終於穿上鍍銀魚鱗劄甲,頭上是一頂蒼藍盔纓的六瓣戰盔,戰盔正中鑲著鎏金長銅牌,仿佛靈牌一樣雕刻‘天公將軍’四個飽滿篆字。
又罩一領白絹天藍刺繡的坦肩戰袍,背後插著四靈戰旗,手提青龍畫戟,領著所部萬余步騎打著火把堂然皇之行走在井陘道中。
至夜半時抵達井陘城外的綿水河畔,悄然無聲間在此整隊、休整,已有下遊運來的竹筏停在邊上等待使用。
每夜綿水上遊降雨,流域山林吸足了水分,就使得綿水流量增長了近半。
臨近夏收,正是麥苗需要曬太陽結穗的緊要關頭,近來每日循環周期性的降雨正持續增長混元教信眾的戰意。
周奉武站在河邊,見雨夜霧氣滋生,他眉宇肅穆隱隱有神聖之感。
讓這日月換了新天,處處神靈治世,必能風調雨順處處豐收!
“呱!呱呱!”
數不盡的烏鴉從南邊飛來,周奉武右臂橫舉青龍畫戟,眉目堅毅:“鴉鳴周興!前哨出擊!”
“得令!”
成國慶昂聲呼應,舉火把背掛風火戰旗往岸邊走,身後本部軍士口銜枚,魚貫跟上隨成國慶登上竹筏,輪流撐船向上遊而去。
緊接著是兩個騎兵哨縱馬下水,跟著竹筏後面前進。
先鋒部隊出發後,待天色將亮時,余下人馬才陸續跟上。
除先鋒部隊帶了十日乾糧外,後面的只有三日乾糧。
大霧彌漫,人馬看不到五六步景象,隻管順著綿水前進倒不怕迷路。
十裡外娘子關就在綿水邊上,關隘修在山道,也籠罩在迷霧中。
守軍自然看不到關隘山腳下沿河行軍的步騎萬人,聽到的只有雨後淙淙奔流的洶湧河水。
突然一陣山風吹來,似要吹開這濃厚白霧。
“賤婢敢爾!”
太陽未出,太平龍王曹時聘怒吼一聲就持一杆方天畫戟朝娘子關殺去,娘子關外的妒女祠也奔出一名女神,紅袍金甲墜飾百花,手中一杆銀槍舞動迎上曹時聘,叱聲罵道:“背主貳臣無恥之徒,且吃我一槍!”
“混帳!天數更替神器易主本是自然之理,人世焉有不死不滅之王朝!”
曹時聘靈力充沛招式大開大合十分凶猛,一戟砸出不論女神有多少精妙技巧,擋不住就是擋不住,被打飛七八步滾落在地,曹時聘大步追上挺戟扎刺:“我皇天道重立天庭正是用人之際,你何不早降共成大業?”
“呸!”
女神瞪目罵道:“我隻認得朱家皇帝!不認旁的!”
“那你也該認得本王利刃!”
曹時聘獰聲說著畫戟刺下扎穿女神咽喉,頃刻間畫戟銘刻的雷電真文閃爍,生出遊離電光來,這女神眼睛無神身軀連顫,面容上的豔麗妝飾也黯淡、腐朽,構成身軀形質的靈氣迅速崩解,眨眼間就形神俱滅只剩下一領百花戰袍、鎏銀槍在地。
用戟挑起這領百花戰袍,曹時聘抓在手裡細細一看,沉眉:“白帝印?這是關帝君賜下的東西?還是西嶽帝君?”
疑惑間綿水河伯也跟上來,手裡尷尬只有一柄劍,曹時聘提戟挑起鎏銀槍拋過去:“隱患誅除,打道回府吧。”
綿水河伯戀戀不舍看一眼山坡上的妒女祠,這可是一位好鄰居,性子烈又開朗,怎就不識天數呢?
中山湖,周七望著清澈湖水思索著未來。
自己造反不需要太過依賴士紳,有各地陰司處理政務,陽世的村社、鄉社進行配合執行便可。
陽世的治民機構,
不需要動腦子,也就不需要太多技巧。再說,當官麽,是世上最不需要技術的職業。
陰司,仿佛帝國中樞處理器,是一個天網智腦,還要人世龐大的官僚機構做什麽?
所以沒必要養虎為患,能容下三縣士紳,卻容不下山西士紳,只能進行清洗。
一寸土一寸土洗乾淨,那就能外依憑山河險固與皇明相持,內依靠風調雨順積蓄國力。
五個月,攻略山西只有五個月時間。
等到十月運河結冰,出海的登萊大軍撤回山東,徐鴻儒的紅巾軍極有可能敗亡。
漕運截斷,皇明軍政物資運轉系統僵死,也會讓南北商業停滯,這斷了多少人的財路?
為支持皇明官軍打通漕運,北方、南方,還有山東靠漕運吃飯的人都會往死打紅巾軍。
紅巾軍才有多少動員潛力?打到現在已接近動員極限,能追隨徐鴻儒征戰的丁壯也就三十萬、四十萬,其中有正式軍械的還不到五萬,經過嚴格戰陣訓練、血肉磨盤洗練的精銳就更少了。
這樣的紅巾軍縱有百萬,也打不過如狼似虎的登萊新軍。
只要能打下山西全盤佔據山川地利……那麽河北地區也是可以打爛的。
其實那三十門紅夷大炮還有另一種使用辦法,用來轟碎京師城門,奇襲北京一舉破壞皇明中樞。
可這樣的話,只會便宜各地藩王、豪強,混元教絕對會落個董卓西涼軍的下場。
一艘船緩緩駛來,就停在木樓前,船頭白秀才直身跪著,雙手舉著奏表:“臣山東一行未能擒捕龍種左良玉,還請人公將軍治罪。”
烏鴉力士飛出抓起奏表,周七翻開掃視,冷笑:“罪不在你,是徐鴻儒故意使壞。你歸來時,他又有什麽說法?”
“回人公將軍,徐鴻儒督促聖教早日起兵,並有威脅之語。若聖教延遲舉兵,他也能理解,卻索要神射符。”
“他倒是想得美,神射符還剩幾卷?”
“前後兩戰臣親自使用十三卷,徐鴻儒欲仿製神符,似乎拆毀了兩卷。如今紅巾軍困頓於濟寧城前,他正猶豫是否一舉用盡力求全功。”
周七見四月十八日紅巾軍都督侯武匯合安民王劉永明、將軍趙期昌合軍圍攻鄒城。
孟子六十六代孫孟承光率鄉勇竭力抵抗,城破戰死,孟承光妻子孔氏、長子孟宏略率子弟、家丁固守孟府,連同孟府、許多孟學子弟一起被大火焚燒乾淨,孟氏陵園也被紅巾軍破壞一空。
估算時間,現在紅巾軍別部已開始向四周分散擴張,可能攻拔鄒縣的這一支要北上直趨濟南。算一算,怎麽也要路過曲阜, 看看孟府的下場,估計孔府應該能守住曲阜,就憑孔家錢多。
西邊曹州張士佩集結三萬余紅巾軍圍攻濮陽,曹濮兵備正使高捷岌岌可危。若再能撐個三五天,撐到真定車營南下支援,那濮州還有守住的希望。
若濮州被破,那張士佩向北就能進攻富庶的大名府,向西就能進軍河南。只要張士佩部成功挺進河南,被殲滅前鑿開黃河大堤,那皇明形勢將雪上加霜。
那問題來了,真定車營是救援濮州軍功大,還是光複濮州軍功大?
他側頭去看身邊,身後黃四郎抱著一杆褐色飛鶴松柏紋油紙傘,馬三娘子、胡繡娘也是各有司職,見周七目光往來,兩人當即研墨,遞來紙筆。
周七提筆,低聲笑說:“也該給你們找幾個女先生了,雖說學的多了心思就雜,可也能為我做些文案工作。”
馬三娘子面有雀躍之色,胡繡娘卻皺眉不喜。
周七提筆書寫,對船頭直身跪坐的白秀才說:“雖說徐鴻儒拿我的神射符狐假虎威愚弄聞香信眾,也蓄意破壞招攬山東龍種一事。可現在正是需要他出力氣的時候,我可以再給他十五卷神射符。先給五卷,讓他拿這五卷轟開曲阜城門,待攻下曲阜我再給他余下十卷。另,我會督促曹州張士佩部加緊攻打濮州。除此之外,白先生還有什麽補充?”
白秀才略有遲疑:“今薊州王好賢按兵不動,多系京中勳貴勸說之故。此人多謀而無斷,若山東平定,皇明朝廷又豈會放過他?徐鴻儒遣使向北多遭截殺,還請人公將軍遣使送信,催動王好賢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