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
紅巾軍探馬飛馳到於宏志近處,急聲呼喝:“大將軍!天津新軍都司賀虎臣率部來戰,這人親領三百余騎衝馳北營,插翅虎、一條龍、熊山君都已潰敗!北營步軍戰意頹敗,牛將軍請求支援。”
“賀虎臣不是在保定麽?他怎麽去了天津?”
於宏志眉頭緊皺,擺手:“告訴牛朝利,讓他固守營盤。賀虎臣遠道而來,人馬困乏不能持久,也就這三板斧。只要他擋住這三板斧,待人馬精疲力竭時,東營、西營馬隊自會趨卷向北。到時候人困馬乏,我看他賀虎臣能逃到哪裡去?”
當即幾個親隨一同上馬去傳達命令,同去同回避免軍令傳達時失真、延誤。
他的軍師提議:“大將軍,東西兩營馬隊齊出固然能收夾擊奇效,可就怕賀虎臣圍而不攻休緩體力。等到一個時辰後,賀虎臣麾下步軍趕來參戰,他馬隊也是生龍活虎,絕非牛將軍及東西馬隊能應付的。”
於宏志猶豫不能決,展眉去看南城攻勢。
負責攻城的是他心腹田付民,慘烈攻城戰淘汰了許多人,活下來的人自然而然的學會了章法。
不懂攻城套路、章法的頭目、信眾,都已付出了慘重代價。
缺口就在面前,田付民領軍上前並未衝擊,而是重新把攻城時遮擋流矢彈丸的偏車、擋箭牌架起,先以火銃、弓弩、投石壓製城頭守軍,這才組織人力清理缺口坍塌的廢墟。
缺口內,左良玉背對著門扇席地而坐,抱著水葫蘆仰頭喝著,身邊鄉勇、民壯持弓射擊,或用皮索綁了石頭朝城外瞎打。
不時也有城外的流矢、石子砸到門板上哚哚作響。
邱磊頭頂一面大鐵鍋從城頭跑下來,剛把鍋放下,旁邊被拆了門扇的民居裡就有民婦跑出來把自家的鍋拿回去了。
左良玉瞥一眼那要鍋不要命的民婦,遞出水葫蘆:“城上如何說?”
邱磊喘著氣,油垢臉上冒汗:“有萬人敵,但只能投四個,不能多投。”
“四個應是夠用了,再多也無用。”
左良玉說著用手抹一把地上土灰,再搓臉,臉上油汙汗跡搓成泥棒。他搓的用力,疼的齜牙咧嘴,還齜牙做笑:“得把這張臉露出來,一會兒保準是賊人大頭目帶隊先衝,這人頭搶到手,怎麽也能換個隊官、把總!”
城外,紅巾軍探馬流星一樣來報:“大將軍!賀虎臣繞西來攻,大西營、小西營馬隊抵擋不住,攻城步軍腹背受攻業已進退混亂,任由賀虎臣馳馬驅趕!”
“山東響馬怎就這樣不中用!”
於宏志惱怒謾罵,扭頭大喝:“兒郎們備戰!稍後咱去會一會賀虎臣,看他這三百騎是不是長了翅膀!”
他繼續觀望,見缺口處廢墟快要清理乾淨,又有東邊探馬來報:“大將軍,山東遊擊張榜衝擊東營,劉將軍目中流矢,已然歸真。”
緊接著又有東邊探馬來報:“大將軍!濟南府各縣鄉勇旗號出現在東營外,約有七支,不下五千之眾。”
“這也是一幫蠢貨,待我破了德州開了王府,再來打我豈不是軍功、錢財兩不耽誤!”
於宏志嘲笑兩聲,也不放在心上。
張榜勇悍,可所部兵丁不過七百;各縣鄉勇雖有五千,可東營卻有近萬人。
張榜、鄉勇缺乏成建制騎軍,自不可能隔斷東營與營外攻城將士的聯系。哪像賀虎臣,擊潰響馬湊成的馬隊後,自能仰仗四蹄衝潰側翼無備的攻城步軍。
約片刻時間,於宏志的騎兵隊集結完成,約五百余騎,都是他起家的老弟兄。
也不囉嗦,
征北大將軍戰旗隨他移動,五百余騎向西卷去,北營、西營潰逃來的響馬散騎依附上來分列兩翼,待抵達大西營外時,已有八百余騎。此時賀虎臣三百騎正下馬休緩體力,於宏志仗著人多分出兩個百騎隊遊弋而出,似要夾擊賀虎臣部。
賀虎臣端起望遠鏡詳細觀察衝來的遊騎,不由哂笑:“韃子都不用的東西,這夥妖匪還在用。”
只見於宏志所部騎卒戰法配備與韃虜一樣,是槍騎在前,刀騎在後,後面跟一個弓騎。三騎一組,有衝陣刺擊的槍騎,有近戰掠殺的刀騎,還有遠程射擊的弓騎……這已經過時了。
“用跳蕩鐵騎戰法破他,而後全軍隨我齊射妖賊大旗,一舉格殺此獠!”
賀虎臣做出布置,當即兩個騎軍隊官各引四十余騎迎上去,一個個人馬合一騰出雙手,手裡各握一杆一尺四寸長的自生火騎士短銃。
兩股騎兵錯身掠過,槍騎欲遞槍扎刺,刀騎欲劈砍,弓騎則張弓放箭;另一邊則左右抬手各放一輪,火藥炸響後白煙彌漫,馬蹄轟隆踐踏聲掩蓋了騎士落地聲。
兩翼交鋒,煙霧還未散去,於宏志部下騎士就因馬匹驚慌四逃而混亂,更無從組織再戰。
反倒是官軍的馬匹經過訓練,勉強能聚攏成隊。
發起衝鋒的於宏志已沒時間去看兩翼戰場,現在煙霧籠罩也看不清楚,他雙手持棗槊躍馬直衝‘天津左營都司’戰旗下的賀虎臣。
他座下駿馬奔馳如電,使得他一馬當先。
“轟!”
賀虎臣抬手放槍,當即前排騎士一輪齊射,又一輪齊射後就調轉馬頭朝兩翼跑,後排的騎士也是兩輪齊射。
劇烈炸響聲驚擾馬匹,於宏志所部馬匹驚慌長嘶,又彈丸橫飛頃刻間人仰馬翻,前隊受阻停滯,被自己後隊撞上擠成一團。
彈丸肆掠,於宏志卻毫發不傷,但座下駿馬受驚將他甩了出去,臉先著地滾了三五圈才止住勢頭,立時死透。
硝煙彌漫,賀虎臣扭身回頭只看‘征北大將軍’戰旗飄揚,也不知戰果如何,當即聚攏麾下騎士向南緩行,都在馬上重新填裝彈丸,意在破壞紅巾軍攻城節奏。
德王府有失,砍一百個於宏志的腦袋又有什麽用?
賀虎臣一路休緩馬力,至南城外時,這裡紅巾軍已圍攻缺口,賀虎臣哪裡還敢體恤馬力,當即全力督促朝著缺口聚集的紅巾軍發動背衝。
城上守軍歡聲如雷, 缺口處田付民一身重甲衝陣在前,三百余重甲紅巾軍精銳已隨他衝入缺口,全靠蠻力撞擊,即將衝潰鄉勇、民壯設置簡陋的柵欄障礙。
突然缺口兩側點燃萬人敵投下來,當即缺口處煙火彌漫,嗆人鼻眼的濃煙無孔不入。
再是重甲,再是精銳,也睜不開眼,喘不上氣。
但也逼的衝入城中的紅巾軍甲兵決死衝突,反倒衝破民壯設置的防線。
魚還沒死,網先破了。
“開了德王府,城中人人發財!”
田付民掄刀砍翻一個民勇,滿是血汙的臉對周圍民壯嘶吼:“朱家皇帝王爺吃香的喝辣的,你們當牛做馬圖什麽!死在這裡,妻兒又有什麽好下場!”
“妖言惑眾!”
幾步外秀才也是呐喊,張弓就朝田付民射擊,卻被田付民抬盾遮擋,一刀斬斷箭杆繼續大吼:“藩王宗室壞事做絕,誰家沒被欺辱過?都想一想,平日官府如何看待你們,豬狗不如的東西,現在竟給官府賣命,簡直愚蠢!”
周圍民壯遲疑,一些人手裡的刀劍已垂了下來,左良玉手裡的雁翎刀也垂了下來,當即答話:“可……可……”
田付民凝目去看,左良玉卻蹲身前衝雙手握刀往前一推,本就破甲設計顯得尖銳的刀尖抵在田付民小腹劄甲上,一時沒扎穿。
左良玉雙目赤紅咬牙嘶喝,終於刀尖破開劄甲隙縫,瞬間連續扎破裡面的鎖子甲,血肉骨骼已算不得阻礙。
田付民一雙眼睛瞪的圓溜溜,死死盯著左良玉:“蠢貨,活該你一輩子當牛做馬,死了也骨肉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