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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矜榮》第二百八十八章 真死
天才一秒記住本站地址:(頂點中文),最快更新!無廣告!與屋外雨勢漸歇,夜色也漸漸淡去。

蘇駙馬抬頭看看窗外的天色,再次與蘇錦江商量好了細節,抓起他的手,眼中都是慈愛的目光:“孩子,放寬心,只要將為父交代的事情辦妥,就一定不會有事的。我這就回去梳洗一番,求見公主殿下,你估摸著時間,一定不要太早,也莫要太晚才是!”

蘇錦江的雙手用力回握他的,堅定地點點頭,“父親放心,我省得!”

蘇駙馬一步三回頭往外走,直到走至屋外,頓住腳步,仍滿是深情地回身,用切切的目光再次將他打量一遍,遞給他個安心的眼神,這才緩緩從外頭關上了房門。

他沉默地立在門口,停了半盞茶的時間,提步朝院門走去。

高懸在門口的風燈,在風中搖曳。

空無一人的院子裡,他微仰的面容沐浴在柔和的光線裡,明明是那麽的白淨、溫潤。

燈光卻將他閑庭信步的身影投射在地面上。

影子扭曲猙獰著,仿佛是一條張著血盆大口的毒蛇,隨時會將人吞進腹中!

他拉開院門,將自己藏在陰影處,對著門口的暗衛溫聲交代:“你們還是進去看著妥當一些。”

……

時間漸漸流逝,雨過天晴,晨光透過唯一的窗戶灑進這個無比狹窄的屋子裡。

為了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沙啞疲憊,自打駙馬走後,蘇錦江拚命搜羅著腦子裡的記憶,一刻不停編著對長公主要說的好聽話。

他看看天色,估摸著時辰差不多了,又最後將那些詞練了一遍,這才從袖中掏出藥包,小心撕開,對著碧綠色的藥粉猶豫幾息,咬咬牙,倒進了嘴裡。

藥粉在嘴裡很快便化開,沒有半絲味道,就像冬天落在手心裡的初雪一般,涼涼的,沁人心脾。

父親果然沒有騙他,這藥確實不是立時發作的。

他不敢多動,怕氣血運行令藥效發作的太快,壞了父親的安排。

只能緩緩靠牆倚著。

鬼使神差的,他覺得喉嚨有些發澀,不由得清清嗓子,再次自言自語起來。

“阿慧,阿慧,阿慧。”他不想再說那些講給公主聽的漂亮話,低聲輕喚愛妻的名字。

“阿慧,咱們的孩子,以後就叫福郎,等到他爺爺來接他的那天,再親自給他取個清雅的名字。”

“娘親,你在天之靈要保佑我,順順利利離開京城,待到風平浪靜時,我定會在寺裡給你點一盞長明燈。”

“二郎啊二郎,這件事,是大哥對不起你,過會兒你一定要幫大哥,在公主面前美言幾句,倘若今日順利出府,以後你我再遇見,大哥一定誠心誠意給你道歉,一定與你喝幾盅。”

話音剛落,他聽見隔壁傳來一聲響動,心臟倏地提起來,貼在牆上側耳細聽。

沒再聽見任何聲響,他松了口氣,想到這間院子二十多年來,從來沒有聽說關過什麽人,自嘲地笑笑,又繼續念叨起來。

那幾句話被他翻來覆去說了好多遍,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腦袋越來越沉,聲音也越來越弱。

終於,他聽見屋外頭傳來嘈雜的腳步聲。

幾乎是下意識地,他艱難地勾起了唇角,可想要開口說話,卻連張嘴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漸漸意識到了什麽。

朦朧中,他仿佛聽見父親急切的呼喚,卻只能疲憊的合上了雙眼……

……

整件事情出乎蘇駙馬意料之外的順利。

不過一個時辰,闔府皆知蘇大郎在飛火閣裡毒發身亡,中的毒恰恰與蘇二郎當時中的一模一樣。

只是那毒藥吃的量太大,顯然是畏罪自殺!

更甚至,當蘇駙馬還在飛火閣的院子裡,抱著長子的屍體痛哭流涕時,褫奪蘇錦江郡王封號的聖旨便從天而降,令他猝不及防,又松了一口氣。

他忐忑地將整件事情編排好,帶著滿臉沉痛來到落霞院,想跟長公主請示如何處理長子的屍身,卻連長公主的面都沒見上,便被劉喜趕了出來。

“大郎之事,交由駙馬全權處理,無需再來稟報。”劉喜看著他,眼中盡是不屑。

蘇駙馬面上哀戚之意更重:“逆子已死,還請殿下原諒則個,切莫再徒增煩憂,傷了自個兒的身子。”

“駙馬慎言,殿下只有一個兒子,何來逆子之說?駙馬還是忙去吧!”

劉喜說罷,冷哼著將拂塵一甩,頭也不回地走了進去。

蘇駙馬眉色不動,心中卻暗啐一聲“閹狗!”,遂匆忙離開,安置蘇錦江的後事去了。

……

京郊五裡亭外,一座光禿禿的山頭上。

蘇駙馬指揮著長公主府的下人們,將裝著蘇錦江屍體的薄棺,放進挖好的墓坑裡,封上土,堆成一個圓圓的墳包,又立上他親手寫的墓碑,這才朝他們揮了揮手。

“你們先回去吧。”他滿臉悲容地吩咐道。

等到下人們悉數離開,蘇駙馬在墳前踱著步子,眼角的余光警覺地打量周遭,再也沒有發現半個人影,這才輕輕松了松肩膀。

他的手輕輕撫過墓碑,悲痛地開口:

“大郎,你不要怪父親,我也是逼不得已。”

“我辛辛苦苦,頂著天大的壓力,撫養你二十多年,這三個孩子裡,傾注我最多心血的是你,最讓我放不下的也是你。”

“可我沒想到,你竟然這麽蠢,這麽輕易就被人利用了。如果你不多此一舉去害長公主,你我也不會走到今天的地步。”

“事情既然成了這樣,就必須有一個人要承擔。這個人原本應該是我,可是若我死了,你怎麽辦?”

“沒有我的庇護,你不過是個無依無靠的可憐人,就連你那個未出生孩子,恐怕都護不住。”

“還不如你去死,換我一個清白,只有我坐著駙馬的位置,才能讓阿慧好好把孩子生下來,更或許……有朝一日,我還能給你報仇……”

說到這裡,他沉默良久,再也沒有什麽可說的,拍了拍墓碑,就像不久以前輕拍長子的肩膀一樣, 充滿慈愛,且意味深長。

“你好生在這裡安息吧,雖說不是咱們蘇家的祖墳,可也算得上山清水秀,父親會時不時來看你的。”

說罷,他終於長長舒了口氣,抹把臉,神色輕松地轉過身,卻一下子愣在原地!

蘇錦澤穿著身皺巴巴的素白錦袍,手裡拎著一壺酒,正神色木然地站在他的身後。

“二郎……”蘇駙馬緊走兩步迎上去,拍拍他的肩膀,小心試探道:“你也來送大郎一程嗎?為父果然沒有看錯,最重情重義的便是你。”

蘇錦澤側開肩膀,走到墓碑前,蹲下身子嗎。

潦草豎起的墓碑上,寫著幾個大字。

“愛子蘇錦江之墓”,連同這塊山頭一樣,荒涼又可笑。

他將酒壺裡的酒悉數倒進土裡,啞著嗓子說道:“下輩子,投個好人家,有沒有好娘不要緊,要緊的是要有個好爹。”

聽見這句話,蘇駙馬的眼中閃過一絲陰鷙的光芒。

他負手而立,白淨的面容上,盡是光明磊落的坦蕩之色。

“二郎……為父知道,即便大郎已經畏罪自殺,你心中對我仍有懷疑。你心裡如何怨我,都沒有關系,以後我只有你這一個兒子,會用我的余生,來認真補償你。”

他殷切而誠摯地看著蘇錦澤,渴求著他的回應。

蘇錦澤扶著墓碑站起身來,面無表情的臉上,一雙眼睛泛著寒光。

“父親。”他清冷地開口,“如今塵埃已定,你何時將‘假死’的大哥送去光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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