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上的士伍行色匆匆，一個一個通傳過來。

　　最後從望樓下來一人，騎上馬，狂奔去向上級報告。

　　將離二人在路邊下馬，繞過站隊士伍，朝那隊率拱手道“這位軍爺，請問城門是關閉了麽?”

　　隊率跟流民扯了半天嗓子，火氣很大，此時不耐煩翻他一眼“你瞎啊?”

　　將離面不改色，又問“請問要關多久?”

　　“這我哪兒知道?是郡守下的令，你去問他吧。”

　　他說著擺擺手把他們轟走，又轉身衝那群流民喊道“大夥稍安勿躁，這裡是巨鹿，不是你們東郡，是去是留，我得請示上頭。”

　　人群中又爆發出一陣又一陣的喊聲

　　“什麽巨鹿東郡的?我們都是天秦人啊，你們可不能見死不救！”

　　“邯鄲也說請示上頭，館陶也說請示上頭，就連廣平城都要請示上頭，你們哪來那麽多上頭，上頭到底有多少人?！”

　　“我們家都沒了，北逃一路沒有一座城肯接收我們，你們就不能幫幫忙嗎?孩子們都好幾天沒吃頓飽飯了。”

　　“就是，怎麽著也得先給口飯吃吧。”

　　“昨晚還有雨雹，我兒都被砸暈了，要找醫！”

　　“是啊！”

　　“我們連城都進來了，為什麽不能往裡走?”

　　“有好多人跑過去啦，你們怎麽不去攔他們?”

　　“是啊！好多人跑過了，憑什麽他們能過去，我們就不能過去?”

　　“就是！為什麽?因為他們跑得快嗎?”

　　這些人喊著嚷著就開始往裡擠，，孩子的哭聲，女人的喊聲，男人的怒吼，黑壓壓的人頭攢動，不安分的因子窸窸窣窣地跳動，眼看著衝突就要爆發。

　　隊率一急，拔劍相對“後退！給我停下！”

　　士伍也跟著紛紛抽劍，劍身刮擦出鞘的聲音，噌噌冷然，寒光閃閃。

　　流民立時被嚇住，猶豫著停住，這才稍許穩定下來，不再推推搡搡，但仍舊哀嚎連天。

　　將離看看公羊丘，兩人上馬往另外三個城門跑去。

　　流民大都集中在南門，其他三處倒沒有流民，但城門全部封閉，每處都增加一個百人縣卒守衛隊。

　　門口有一些要出城的菜農、郵人、商旅，都在跟各處隊率交涉，統統無果，無一得出，悻悻而返。

　　將離想上前詢問，在隊伍裡看到張簡，暗罵一聲晦氣，牽著馬轉身就走。

　　“薑小官爺，”張簡陰陽怪氣地喊住他，“別來無恙?”

　　將離撇撇嘴，嫌棄地轉過身來“嗯，無恙。”

　　他又看看公羊丘和兩人的行裝還有兩匹馬，明知故問道“這是要上哪兒去?”

　　“去鹹陽。”

　　“哦對了，”他冷笑一聲，“二位是要去鹹陽送公文的驛人，遲了的話，那邊可是得怪罪下來。”

　　將離板著臉“知道就好，還不快開門?”

　　張簡一臉似笑非笑，指指城門說“我也想給你開門，可上頭不讓啊，我一個小小的隊率，有何本事能左右城門是開是關?”

　　將離就知道跟他說話是白搭，看了一圈城門口，一個個士伍站得跟木樁似的，城牆上的還拿弓，守得跟鐵桶一樣。

　　他衝張簡皮笑肉不笑地笑了笑，一句話也不說，帶著公羊丘回頭往驛館走去。

　　路上看見好多神情緊張的人，從衣著看來應該是一些大戶人家的家仆，小跑著步子，從這個大門，跑到那個大門，替主人傳送消息。

　　“我們去郡署吧，”將離說，“去郡署找到郡守，告訴他我們是要去鹹陽送奏簡的，耽誤不得，他應該會讓我們出城。”

　　公羊丘想了想“這些城門士伍看起來是縣卒，應當屬縣尉管轄，要去也是去縣府，但此事一定要慎重。

　　“未免身份遭查，我們一路以來都盡力避免與官員接觸，此時若是貿然跑去縣府，且你我又是攜奏上京的驛人，難免給人留下印象，不管會產生什麽樣的後果，這種事情，還是不要輕易去做。”

　　“那也不能就這麽被困著，流民來勢洶洶，什麽時候才能離開，這要封城封到哪一天去?”

　　公羊丘很堅決“寧可固守，不可貿進。”

　　將離歎了口氣，不得不認同他的謹慎，眼下只能先回到驛館再想辦法，兩個人默默牽著馬繼續走。

　　“小官爺！”

　　一道急匆匆的聲音，喘著氣跑來，將離回頭，一看是汪慎一家，幾人背著行囊，神色焦慮。

　　“汪令史早。”將離朝他點了點頭。

　　“不、不早了，”他拍拍胸口順著氣，急聲道“現在、現在是什麽情況?不給出城?”

　　“嗯，流民湧來了，守衛關了城門。”

　　“這……要關多久?”汪慎擦擦汗。

　　“我也不清楚。”

　　他看看將離兩人和他們的馬，又問“那二位這是……”

　　“我們本想出城的，結果四個城門全關了，只能先回去，另作打算。”

　　“連遞送公文的驛人，也不給出城嗎?”

　　將離苦笑一下，心想有人要找你茬，能有什麽辦法，便說“反正我們是沒能出得去，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汪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小官爺覺得我們一家……”

　　他回身招招手，把家人招呼過來，攙著老父親，繼續道“……能出城嗎?”

　　將離歎了口氣“為什麽問我?我又不管城門。”

　　汪慎尷尬地笑笑“只是……只是覺得小官爺似乎很有辦法的樣子，所以……”

　　“說實話，如果不是因為那個張隊率，你們也不用這麽著急慢趕地出城了，對不對?”

　　汪慎想了想，和老父、妻兒相顧一圈，一家人點點頭“是啊，如果沒有他，我們會在巨鹿多呆幾日，再北上去親戚家。”

　　“那你們現在住哪兒?”

　　“城東逆旅。 ”

　　“先回去吧，城門一時半會也開不了。”

　　汪慎面露難色“不瞞小官爺，逆旅已經客滿，皆是前幾日進城的濮陽人，他們條件好，有馬有車還有錢，全都住進逆旅。

　　“就連逆旅的柴房也好些人搶著住，我還是疏通了夥計，才讓家人擠上兩宿，本打定主意今早要走，這會兒再回去，怕是沒有空位的了。”

　　“巨鹿有幾家逆旅?”

　　“僅此一家。”

　　將離想了想，說道“那個姓張的，現在把了城門，有點囂張，你們沒有落腳的地方，估計還會被他找麻煩。

　　“這樣吧，先隨我去驛館，我跟掌櫃的說說，給你們開間客房，驛館乃官營，姓張的應該不敢亂來，你們且安心住下，到時再看，怎麽樣?”

　　汪慎愣住片刻，看向老父親，老丈點點頭，兩人立時朝將離作揖道“深謝小官爺了。”

　　母親也帶著女兒們跟上行禮，兩個小女兒偷偷瞄著將離和公羊丘，有些怯怯的。

　　將離擺擺手“不謝，那跟我們走吧。”

　　“有勞。”

　　兩人兩馬，帶著一家五口，穿過行人奔忙的街道，左拐右拐兩個彎，來到驛館門口。

　　裡面吵得不可開交，屋頂都快被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