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離一行坐海船南下,抵達長江江口換乘江船向西。
方才在松陽停靠采買,捎帶上了阿誠和他的隨從,兩撥人一同前往雲夢城。
估計再有三日就能抵達,之後就可以在學城見到雲娘了。
想到這裡,將離才舒了一口氣,原本至多一個半月的路程,折騰了四個月,他常感心累,好在有夕霧陪他一路走來。
夕霧很清楚,等進入學城之後,將離就不再是她一個人的了,所以她打算好好抓緊這最後的三天,跟他溫存,把他消磨殆盡。
而將離卻提不起興致,自從離開即墨之後,就顯得有些鬱鬱,與夕霧只是點到即止,他想把精力留給雲娘。
將近半年沒見,那小妖精不會放過將離的,而夕霧這個妖孽,近水樓台,更不讓人省事,鐵了心要來掏空他。
兩人關上門,在船艙裡親密了一會兒,正要進展,有人敲門。
“薑兄,”阿誠小聲問道,“可以找你聊聊天麽?”
將離轉頭看去,剛要回話,就被夕霧堵住嘴巴,他掐了她的腰,讓她松口,夕霧輕笑一下,又狠咬他耳垂。
將離皺眉“嗷”了一聲,朝門口問道“你想聊什麽?”
他心想這人是自來熟麽?剛見面,就要找人聊天。
“那個……隨便聊聊,什麽都好,比如你們這些江湖人的事情,平日裡吃什麽、住哪裡,或者用什麽劍,我挺感興趣的,想了解一下。”
將離想了想“那——”
夕霧一把扯開他衣襟,伸手摸進,他笑了笑,抓住她手腕,搖搖頭。
那邊阿誠還在叨叨“還有啊,你們的錢從哪兒來?會做些什麽事?遇見過哪些人?壞人好人,殺了壞人之後呢?如何避開官府的追究?哦,說到這個,左倫你聽過吧?”
將離歎了口氣,松開夕霧,邊整理衣服邊說“你怎麽對這些有興趣?”
“我也不知道啊,”阿誠撓撓頭,“就是……有興趣……所以想來請教一下。”
“你從哪裡看出我是什麽江湖人?錯覺麽?”
“你這樣還不叫江湖人嗎?一身江湖氣,行俠又仗義。”
空氣突然冷了幾秒……
將離無奈地搖搖頭“我哪裡行俠仗義了,你沒看到不要亂說,不要侮辱了俠義的名節。”
他說著,看向夕霧,指指門外,示意自己要出去了。
她當即投來不滿的眼神,往邊上一靠,抱臂翹腿,乜斜著看他,妖氣爆棚。
前襟松散,鎖骨勾人,臉上紅暈微生。
將離舔了舔唇,衝門外說道“你先去甲板,我過會兒就來。”
阿誠“誒”了一聲,開開心心地跑掉了。
將離朝她走去,嘴角微揚……
……
阿誠算著時間呢,將離說的“過會兒”是指很久的意思,足足半個時辰。
深秋的夜晚,他就這麽坐在上面吹了半個時辰的風,好在隨從給他披上鬥篷,這才不至於太冷。
夜色晦暗,江風襲面,濤聲不斷。
南望帶著毛球過來,毛球就是個行走的暖爐。
它繞到阿誠身後,用腦袋蹭蹭他,然後打了個很長的哈欠,撲通一聲臥下,歎了口氣。
阿誠嫌它口臭,但又想蹭它的暖,就捂著鼻子靠在它身上。
南望皺眉道“你看你,想要人家的好,又不願接受人家的壞。”
“不然要怎樣?”阿誠笑了笑,“不就是這樣的麽?一邊用著,一邊提防著,才是兩全的辦法啊,毛球現在利大於弊,我就忍著它的弊,為我所用,一旦它臭得讓我受不了,弊大於利了,我就不用它了。”
南望搖搖頭,坐到他身邊,窩進毛球懷裡“看來父王沒白教你。”
“他才沒空教我這個,老家夥忙著造孩子哩,這是太傅教的。”
“嘻,”南望輕笑一聲,“我要去告訴父王,你叫他老家夥。”
“呵,你才不會,你我一母同胞,我過不好,母后就過不好,母后過不好,你也就別想過好了。”
南望想了想“嗯,很有道理……”
……
之後將離來了,看起來比之前精神許多,臉上還多了些爽朗的笑容。
他也披了件黑鬥篷,戴著帽兜擋風。
拿來幾個梨子,遞給阿誠和南望,在兩人對面身邊坐下。
他啃了一口,問道“說吧,想聊什麽?”
阿誠想了想,他在準備了一串問題,在心裡有個小清單,向將離拋出第一個“都說左倫此人,身長九尺,他真的有九尺麽?”
將離笑了笑,在眼前比劃了一下“他到我這兒。”
阿誠瞪圓了眼睛“你、你見過左倫?”
“算是吧。”
“什麽叫算是?見過就是見過。”
“嗯,”將離啃了口梨子,“那就見過吧。”
“好隨意。”
“是你說的,隨便聊聊。”
阿誠又問“你們有活計嗎?錢從哪兒來?”
南望也對這個問題感興趣,但她知道將離的真實身份,也跟師父發誓不會說出去,此時倒想聽聽他怎麽解釋。
“吃老本,祖上的遺產。”將離說。
“光花不進,豈不是很快就用完了?”
“至少我現在還沒用完。”
阿誠盯著他的左臉,眯了眯眼睛“你臉上怎麽了?是一塊斑麽?”
“胎記。”
“哦。”
將離左臉用來蓋住劍疤的魚膏,是鬼谷的耶耶給的。
塗抹之後,最初與膚色相近,但經過太陽照曬,顏色會變深,初看不太在意,細瞧之後才會發現。
接著,阿誠又問了一些傻不拉幾的問題,關於江湖人的日常、愛好、作息,將離大都作了些回答。
最後總結道“就是普通人,多佩了一把劍而已。”
“不光是一把劍,”阿誠搖搖頭,“我也有劍,可我不是遊俠。”
將離想了想“怎麽說呢,你這樣講也對,的確不是靠外表裝備了什麽就能變成什麽,像東施效顰,不是捂著胸口皺皺眉頭就能變成西施的。”
南望問道“那要靠什麽變成西施?”
“為什麽要變成西施?”將離反問,“做自己不好嗎?世上要那麽多西施幹嘛?”
“因為東施醜啊。”
“……”
將離歎了口氣,無法反駁。
船頭那邊傳來了些話聲,是聊天的夥計們,還有阿誠的小廝,幾人端著小酒,醉眼熏熏地說起書來
“九原君此人,左臉一道三寸劍疤, 嗝——”
將離聽到這句,當即起身要走。
被阿誠拉住“薑兄別走啊,留下聽聽嘛,這天秦的九原君,我也很好奇呢,好像什麽大破匈奴八百八的,聽起來很猛啊。”
將離低頭看向他,眼睛藏在帽兜的陰影裡,漠然說道“我聽膩了。”
“哦,薑兄是天秦來的吧,南楚這邊倒是不常聽見,他現在怎麽樣了?”
“死了。”
“啊?”阿誠驚訝道,“怎麽死的?”
“不知道。”
他說罷轉身離開。
正在這時,江船突然撞上了什麽東西,轟隆一聲巨響,還不是從一邊發出的。
甲板上的眾人同時朝邊上一歪,踉蹌一步。
船夥計們趕緊丟下酒壺,抽出火把,跑到船邊查看。
一人剛靠上船舷,就被猛地拖拽下去,接著一聲慘叫。
毛球瞬間不安起來,躬起身子,黃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邊,虎毛倒豎,發出嗚嗚的低吼。
另一夥計往船外丟去一支火把,黑暗的江面上閃過一些人影,黑衣蒙面,正往船上扔來飛虎爪,緊緊鉤住船舷。
“水盜!是水盜!水盜打劫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