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旦打了個激靈，縮了縮手，卻依然被她牢牢抓住，不知這姑娘到底是想幹嘛，求助一般地望向將離。

　　這情況有點突然，將離還沒反應過來。

　　“呃……”他摸著下巴搖搖頭，“他不能跟你走，這是我們南楚的太醫丞，隨軍的首席醫師，必須留在大營。”

　　籲夏充耳不聞，緊緊盯著子旦，把他盯得臉色通紅，眼睛也不知該望哪裡看，結結巴巴道“姑、姑娘……那個，我們這裡還有很多優秀的醫者，醫術不在我之下，內外兼治，還精通草藥之學，不一定非要我的……”

　　“不，”籲夏輕搖了搖頭，“你長得不錯，我喜歡你，所以你要跟我回去。”

　　子旦勉強地笑笑，縮著肩膀掙了下手，部落女孩兒都這麽生猛的麽?直接往上撲啊。

　　“將軍，”籲夏看了將離一眼，“我將留下一些人作為你們進林的向導，其余的會在回去隻後向各寨通知，沿途協助你們這些穿甲的人。

　　“在這人給我母親看過病後，就約個日子開始進攻，還有三個月，海邊惡劣的天氣就要來了，到時你們的海上軍隊，撐不住的。”

　　將離在心中冷笑一聲，心想她對這點倒是透徹，這也算是海路南征軍的弱點。

　　他看了看子旦，被籲夏抓著手，低著頭像個小媳婦，拱眉朝將離望來。

　　將離輕咳一聲“咳咳，子旦啊，要不……你就跟她過去看看，反正都是治病救人，這林子裡沒準還有新奇的藥草哩。”

　　子旦聽他說到藥草，這才妥協，之前的幾個月裡，他發現這種溫暖濕潤的環境中，生長著許多南鄰以北沒有的草植，他著成千草經，閱草無數，也自認對這裡的草藥聞所未聞，閩地根本就是采藥者的聖地。

　　他靦腆地點點頭“那好，你……你先松手，我要去準備了。”

　　籲夏滿意地笑了笑，松開手“你叫子旦?奇怪的名字，多大了?”

　　子旦有點怨念地揉揉被抓紅的手腕“二十三。”

　　“嗯，”她笑著拍拍他肩，“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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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駿部的合作初步達成，雙方對獲得的利益都還算滿意。

　　將離和籲夏先後出帳，籲夏又開始全程說部落語，帶著族人回到他們的帳子開了個會，安排一些分工。

　　她要帶著子旦和兩個醫徒回王寨，留下女侍小真和兩個都母還有二十個男子作為大軍進林的向導，其余八十人會在回去的路上前往各個村寨通知小部落的首領帶人來海邊大營領取武器。

　　至於部族間的傳信，他們有一種七孔小骨哨，可以進行族人在一定區域內的遠距離交流，寨寨相傳，速度很快，傳播效率比行走通知要快一倍，但也僅限於召喚同伴、鑒別身份和危險警報這樣的簡單訊息，複雜的還得用哨音先約見，之後再面談。

　　事情準備過罷已經入夜，駿部人明早就要啟程回寨，子旦三人準備了六個大藥箱，帶著滿滿的藥物和魚骨針械，抬起頭時，籲夏掀了帳子進來。

　　剛才還在閑聊的三人瞬間安靜下來，她瞪了眼另兩人，目光凌厲，他們吞咽一口，匆匆起身離開。

　　“我……”子旦也拍拍手，低頭要往外面走，“我去看看隔壁的藥碾好了沒。”

　　“你留下，”籲夏毫不見外地席地而坐，指指對面的墊子，“我有話問你。”

　　子旦小聲“嗯”著點點頭，乖乖地跪坐下來，偷偷瞄她一眼。

　　籲夏神情大方，開門見山地問道“草藥為什麽能救人?”

　　子旦想了想“植物有性，陰陽冷暖，病症也有性，內外熱寒，只要植物的性能克病症的性，這便可以緩解疾病，也就能救人了。”

　　籲夏搖搖頭“不懂。”

　　“嗯……”子旦有點為難地撓了撓眼角，“這個怎麽說呢，如果是中夏人的話，那這樣一說幾乎人人都能明白，但你們這裡……”

　　“我們怎麽了?”籲夏冷笑一聲，“是被你們看不上的蠻夷?”

　　“不不，”子旦連連擺手，“我決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我們生長的地方不同罷了，各有長處，你們這裡遍山是寶，冬天也不冷，只是海風吹久了有點頭疼……”

　　籲夏饒有興致地歪了下腦袋“頭疼怎麽辦呢?”

　　“頭疼也分好幾種，各有成因，得根據具體的症狀和生活環境來區別對待，有的時候，看似都是頭痛，但因為導致的原因不同，開出來的可能是截然相反的兩種藥方。”

　　子旦娓娓道著，籲夏多半聽不懂，卻也還時不時地點點頭“這句我聽過，我父親也是醫，你說的這些讓我想到他，所以我喜歡你。”

　　子旦低頭笑笑，又小心翼翼地問道“我聽說你是神的女兒……”

　　籲夏哈哈大笑聲，向後撐起手臂“這你也信?”

　　“怎麽……你自己都不信麽?”

　　“我信不信不重要，我的族人也未必真的全信，那只是一個稱號，有了這個稱號，族人就會聚集到我身邊，尊崇我，聽我的命令，以我為——”

　　“阿——嚏！”子旦猛然打了個噴嚏，兩眼惺忪地搓了搓鼻底，“抱歉，你繼續。”

　　籲夏眯起眼睛“你好像並不認同我說的。”

　　“沒有啊，”子旦搖了搖頭，“我只是覺得……你太年輕了，你的族人真的會聽你的命令嗎?”

　　籲夏目光黯淡下來， 她清楚自己在部族中的處境，父親是桀部人，若是在以前，就算兩個部族發生衝突，那也都是日常的摩擦，父親曾經救了駿部那麽多人的命，足以抵消這些事情所帶來的不快。

　　一直以來，長老們雖然不滿首領的丈夫是桀部人，但也並沒有公開指摘的理由，況他老實本分，待人和善，與人們打成一片，大家也漸漸忘了他的身份。

　　可正是因為幾個月前桀部對駿部人打著虛假名義的屠寨，讓父親在族中成了眾矢之的，他女兒也為長老所詬病，讓人覺得她的血脈不神聖。

　　父親以自己的死來換得女兒在族中繼位的資格，母親在父親自盡之後也很快病倒退位，籲夏在沒有任何準備的時候，孤身坐上那個位子，時常感到有心無力。

　　駿部攏共五萬人，七個寨子各有首領，這些首領就是長老，每到月圓之日就會前往王寨覲見女王，開些會議，這些人裡有人不服，是動搖籲夏統治的潛在危險。

　　當她聽使者說沿海有十萬大軍的時候，便執意要親自來海岸談判，著實是孤注一擲，她不願意把這樣的機會交給別人去做，面對這種強大的盟友，必須要親手抓住。

　　就在帳中陷入短暫的安靜之時，帳外忽然騷亂起來，響起急促的金鑼，士伍邊奔邊喊“大營走水了！快來滅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