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垣主簿可是向他們招了?”

　　新垣平愣了一下，旁邊兩人立即朝他看來，面色狐疑。

　　他搖搖頭“當然沒有，你怎麽會這麽想?”

　　趙益緊緊盯住他的眼睛“那那個人怎麽會知道你的名諱?”

　　“那個人?”新垣平凝眉想了想，“你是說他們的將軍?他其實是——”

　　“快！跟上！”一道震吼從遠處響起，聽得人心裡一驚。

　　急促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速度很快，人數很多，直朝這邊衝來。

　　吳修旋即帶著兩人往相反方向走去“此地不宜久留，先離開再說。”

　　他和齊瑞皆是一身楚軍士伍的打扮，摸營時已經設計好了撤離路線，他們貼著營帳根部移動，借助煙塵的遮擋在陰影中彎身行走。

　　遇到帳角時，身穿輕甲的吳齊二人就率先探身查看，巡營的士伍比想象中的要多，幾人蹲在帳邊等他們走完一撥又一撥才試探著進入一下一處陰影。

　　他們本是想燃起大火的，按說糧草應該燒得很快、很旺，能製造相當大混亂，牽製住不少人力和關注，最好還能一把火燒光。

　　但卻忘記了海邊的濕度也高，糧草沾染了潮氣，燒起來火小煙大，的確是吸引了一些注意力，但效果遠沒二人預想的那樣好，楚軍並沒有花太多人力去滅火，反而是各自堅守崗位，與平日無異。

　　而眼下又有更多的人正在往這邊趕來，應該是識破了調虎離山。

　　頓起的煙塵很快就要被海風吹散，給這四個人的時間不多了。

　　他們一路潛行，沒多久便到了大營的邊緣，近處是硬石灘地，遠處是黑壓壓的叢林，邊界是就地砍樹做成的拒馬。

　　五十步一崗，士伍持弓值守，還有數支十人隊接連巡邏，一刻一巡，此時正有一隊人經過。

　　四人在離得最近的帳邊蹲下，吳修指指遠處的黑叢林低聲說道“進入林子就安全了，裡面有桀部人接應，他們若是敢貿然進林，只有死路一條，可林子相距百步，在這百步的距離內一定會被他們發現，別說還有拒馬阻擋，新垣主簿，趙兄，你們怎麽樣?還能堅持麽?”

　　兩人點點頭，趙益轉了轉腳踝“跑是能跑，只是我們藏在洞穴的小舟被發現了，宿獸圖也在他們手上，沒有舟和圖就找不到接應的大船。”

　　新垣平歎了口氣“先進林吧，眼下離開這裡最重要。”

　　相比另幾人，他一介文官的身形算是單薄的，體力有點不支，光是剛才潛行來的那一路就踉蹌了幾次，怕是很難跑進林子，也許在中途就會被射殺。

　　齊瑞朝前後看了兩眼崗哨士伍，暗自做出一個決定。

　　他脫下輕甲給新垣平穿上，然後朝三人拜了一禮“齊瑞有幸得右相信任，能夠追隨新垣主簿南下謀事、為天秦滅楚出一份力，此生無憾，請諸位保重，吳兄、趙兄請務必護主簿周全，齊瑞先行一步。”

　　話音剛落，他就起身跑出，奪下最近一處的火把，蹭蹭兩下翻過拒馬，高高揮動著火把，邊跑邊叫喊，以最誇張、最搶眼的方式來吸引值守士伍的注意，以蛇形路線往叢林的反方向跑去。

　　果然，他成功吸引了就近幾處崗哨士伍們的注意，他們大喝一聲，接連搭箭上弓，想要瞄準在黑暗中來回繞彎的火把下的人。

　　這種蛇形走位相當難瞄，海邊風亂，還在深夜，這就更加難以控制弓箭的落處，眼看著那火把就要跑出射程，可他卻又回來了，停留在原地晃動火把，像是在挑釁、招惹士伍。

　　而新垣平他們沒有多做猶豫，出來執行任務，大家都做好了思想準備，在必要時刻自我犧牲保全更多的同伴是第一位的，那是齊瑞自己的選擇。

　　當他舉著火把剛剛翻出拒馬之時，新垣平三人就起身準備朝另一邊衝出，在士伍們聚精會神瞄準齊瑞時，他們正在翻拒馬，落地後新垣平崴了下腳，隨即被兩人大力架起，拚命往叢林方向跑去。

　　巡邏隊聽見異樣，當即掉頭回來支援，除了不遠處晃動在營界外的火把，他們很快就發現了黑暗中還有一小團跑動的身影。

　　“那裡！有人要進林！快射火箭！”

　　話音剛落片刻，一支支鏃頭燃著火的弓箭就齊齊往夜空發射，照亮半片石灘。

　　那三人分開一段距離，悶頭狂奔，也像齊瑞一樣蛇形前進。

　　而另一邊的齊瑞見三人已經被發現，自己也就不用再做停留來吸引目光。

　　如果能活著跑出去，之後再想辦法和他們會合就——

　　他剛想到這裡，就被身後來的弓箭一箭穿胸，悶聲栽倒。

　　此時的營界內，將離帶著王兗的一隊人已經發現雜物帳中的俘虜被劫走，正在封營搜索之時，士伍來報營界有人出逃，他便又立即趕至。

　　抵達時，新垣平三人已經鑽進林子，兩隊巡邏士伍追了出去，但只能在叢林外舉著火把勉強往裡張望，沒有將軍下令，誰也不敢在深夜入林。

　　中箭的齊瑞被拖了回來，奄奄一息地倒在一邊。

　　將離問向巡長“幾人逃竄?”

　　“三人，已經入林。”

　　“王兗，傳我命令，封鎖林界，集結各部弩手和近戰精兵，備齊火把，準備入林搜索。”

　　王兗領命，朝身後命令下去，即刻便有四人往不同的方向疾奔而走，去通知各部。

　　“將軍，”巡長又道，“逃離的三人有兩人中箭，受了傷，應該走不了太遠。 ”

　　將離皺眉看著在淺石灘上撿弓箭的兵，人手抓了一大把箭正在往回走，他冷聲責備道“這麽多箭，隻傷了兩人，巡防營好本事。”

　　巡長立即拱手欠身“將軍恕罪，天黑風大，實在是難以瞄準。”

　　將離擺擺手，懶得聽他辯解，又來到血流了一身的齊瑞身邊。

　　巡長剛剛受了責備，此時趕忙上前彌補“我們還射中了此人，俘虜是被他和另一人劫走的，從他身上找到了吹箭。”

　　將離接過他遞來的吹筒和幾隻細短的小箭，箭頭經過改裝，纏繞了抹著燈油的薪草，可以燃火，應該就是用這個東西從一定距離外點燃了糧帳。

　　齊瑞躺在地上呵呵兩聲，滿口血牙，他的意識已經在慢慢消散，兩眼迷離地笑了笑。

　　將離在他身邊蹲下，拍拍他臉讓他清醒“你們還有多少人?”

　　齊瑞微微張嘴，口中嗚咽，氣息微弱，將離側頭俯耳去聽。

　　“……沒用的，天秦就要攻來了，南楚……要亡……呵呵呵……呃……”

　　他話音剛落，頭一歪，吐出最後一口氣。

　　將離面無表情地站起，側頭命令道“去把籲夏和她的人都叫來，絕不能讓那三人逃脫，活要見人……”他停了停，看向漆黑的叢林，“……死要見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