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一早將離便要啟程，所有的作別都會集中在今晚。

　　臨行前夜，薑宅的家庭會議結束之後，眾人紛紛起身分列大廳兩邊。

　　孩子們在總管珠兒的帶領下，依次來與父親拜別，按照從大到小的次序，一個一個上前行禮，太小的就由婆子抱來給將離看看。

　　雲娘屋裡，八歲半的養子薑克，五歲的嫡長子薑淇，一歲半的二子薑漢。

　　夕霧屋裡，五歲的女兒薑澤，四個月的四子薑沐。

　　顧綺蘿屋裡，八個月的三子薑海。

　　孩子們可愛兮兮地跪坐一地，除了克兒能正兒八經行個完整的拜禮，其他幾個的動作看起來都笨笨的，也許是衣服穿得太鼓，小薑漢往地上一坐，就是一個球，瞧這一張張稚嫩的小臉，將離看得心裡暖暖的。

　　唉，家裡孩子可真多。

　　哦，還有一個，念君。

　　她們母女要是在這兒，這個家就齊了。

　　將離歎了口氣，不知道自己公開九原君的身份，對她們有什麽影響。

　　一旦有機會的話，最好是能見一面，如果衛桑兒還願意跟著自己那最好，如果不願意，那……

　　將離心裡有個邪惡的想法，暗自苦笑一聲，打定一個主意。

　　孩子們道別之後，被各屋的婆子婢女們帶回去睡覺，接著是大人們作別。

　　金風和魏秋子，木雲和他有身的夫人，向將離行完禮之後，又朝旁邊的老甲鄭重一拜。

　　金風叩首道“師父在上，請受弟子一拜，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我與木雲早已將您視為我們的父親，養育教導之恩無以為報，唯願師父早日隨軍凱旋歸來。”

　　“幹什麽?”老甲不屑地撇撇嘴，“這話說的，跟我要死了一樣，怎麽啊?盼著呐?告訴你，為師命硬，死不了。”

　　他說著拍了拍自己的後肩“喏，就這，好家夥，給那嬴況砍了那麽大一道子都沒死，我的命也太硬了，羨慕嗎?”

　　幾人相顧著笑笑，金風點點頭“師父是有福之人，得天護佑，必能長長久久，況且……”他靦腆地瞄了眼魏秋子，“等您回來，就能抱兩個孫子了。”

　　老甲眯起眼睛瞅瞅秋子，看她一臉幸福的樣子就猜出了個大概。

　　又瞅瞅木雲媳婦兒的大肚子，笑著搖了搖頭“你們這群小鬼，一個個的，真能折騰，嗨，我老啦，要去睡了，明天還得早起。”

　　他慢慢起身，站起時不慎歪了一下，左腿一軟，磕到了憑幾。

　　將離趕緊伸手去扶穩他，所有人心都拎了起來，金風木雲當即傾身要上前去攙。

　　老甲皺眉低頭看看“呸，這墊子太軟，害得我踩不踏實，”他又指指將離，“你啊，年紀輕輕的，坐這麽軟的墊子，也不怕閃了腚?”

　　將離暗自擔心，這墊子才不軟，怕是老甲不服老編出來的借口。

　　“先生回屋休息吧，明日一早我來請您，軍中備了車的，兩日便能抵達信陽。”

　　古稀老人“嗯”了一聲，被徒弟們陪著，緩緩離開大廳。

　　待他走後，將離瞥到一眼角落裡的子旦。

　　他從閩地回來之後的兩個月裡就沒怎麽露面，連宮裡的太醫署也不去，終日窩在家裡悶悶不樂。

　　這一次他也要隨軍，心裡裝著事可不能乾好事，耽誤了前線醫療不是開玩笑的。

　　之前將離一直沒有好好跟他談談，此時讓三位夫人都先離開，他要和子旦交交心。

　　而她們就是不走，還緊緊盯住這個主君，盯得他心裡一緊，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這三個家夥，該不是要在今晚把我生吞活剝了吧……

　　“你們……”將離額頭微微滲汗，擺擺手，“……冷靜一點，先回屋去，我稍後就來。”

　　三位夫人相互對視一眼，同時出口“去哪屋?”

　　“呃……”他舔了舔嘴，“反正……都是要去的。”

　　三人眼色一厲，異口同聲“說好了，”

　　將離撓撓眉角“你們三個，什麽時候變得這樣同步了?還真有默契……難道是因為同一個丈夫麽?呵呵呵……”

　　夕霧見他傻笑，便最先從這種奇妙的默契中脫離出來，冷哼一聲掉頭走開，另兩人道過“妾身告退”也緩緩出了屋。

　　將離這才坐到子旦案前，幫他倒了杯水“說說吧，你跟籲夏到底怎麽了?你這樣帶著情緒，可沒法跟我去守城，我還要用你的小發明呢。”

　　子旦本來還好好的，忽然吸了一下鼻頭，滿臉的委屈，撲通一聲往桌上一趴“她……她輕薄了我……我不願意的……嗚嗚嗚……”

　　將離咬緊牙根，硬生生地忍住笑，感慨一句“事情既然都發生了，一個大男人，咱不虧，過去就過去了吧。”

　　““嗚嗚嗚……”

　　將離拍拍他肩“那我問你，去年為先皇試藥的時候，在女城，我怎麽覺得……你好像挺樂意的樣子?那是為什麽嘞?”

　　子旦皺緊眉頭抬起臉，紅紅的眼眶很可憐“那是因為我想……跟籲夏，我不想的……她還綁了我……強蠻……”

　　將離長長歎了口氣，遺憾地搖搖頭“想開點，說實話籲夏長得挺好看的，就是性子野了點、下手狠了點，但是個好女孩，她還是閩王呢，以後……我們可能還要去閩地。”

　　子旦眨眨眼睛，抹了抹眼角“還要去閩地?為什麽?是陛下讓你去麽?”

　　將離沉默片刻，微微一笑“不是早就說了要在那裡種柘杆做紅糖的嘛，好了，早點去睡，要你帶的東西都準備好了麽?”

　　他點點頭“比上次還要多的硫磺和硝石，這回倒不用費力運輸，信陽南邊有礦山，直接開采就可以，竹筒也已經讓人削段裝車。”

　　“很好。”

　　……

　　夜近人定，將離忙完之後終於回到主屋，雲娘給他留了兩盞燈。

　　他輕手輕腳地進屋，無聲無息地寬衣，注意不去打擾看起來已經睡著的雲娘。

　　“我沒睡，”她轉過身來，枕著手臂看向將離，“那兩屋都安頓好了?”

　　“呃……嗯。”

　　將離輕點一下頭，慢慢上了榻，在她身邊側臥下。

　　剛才就不該去那兩屋，兩隻妖精害人不淺。

　　“你怕是累了，”雲娘靠進他懷裡，“早點休息吧，此去雖近，但畢竟是和天秦開戰，你自己帶過秦兵的，當知道他們凶險，切切小心。”

　　唉，還是雲娘體貼。

　　將離乖巧地“嗯”了一聲點點頭，環手摟著她。

　　她又問“跟你一起守城的還有誰?能否照應?”

　　“還是賀岩和王兗，南征的老部下，相當可靠，放心吧。”

　　“嗯。”

　　兩人相擁而眠，漸漸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