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念君，將離跟衛桑兒的孩子，他的長女。

　　現在四歲多，比薑淇大半歲。

　　名字是衛桑兒取的，可以說很直白，將思君之情寄托在女兒身上。

　　將離忽然想起來，之前夜塵來刺殺熊誠的那晚，看到自己後說出的那句“拋妻棄女”是怎麽回事了。

　　當時不明白，現在終於弄懂，連那種刺客都知道九原夫人給九原君生了女兒，自己卻不知道。

　　將離自從聽到女兒的名字後，就沉默著不說話，抱臂凝眸，氣壓有些低，已經過去了快一刻。

　　雲娘沒什麽表情，依然淡定如常，既然早先將離承認曾與衛桑兒有過肌膚之親，那孩子的出現也並不意外。

　　但她其實心裡也起了些波瀾，得知那孩子是個女兒，著實松了口氣，自己的淇兒依然是嫡長子。

　　又聽得“念君”這個名字，看來那位被強行賜婚的閨中好友，也是心歸將離的了。

　　雲娘略帶醋意地看了他一眼你還真是招人喜歡。

　　“九原君?”魏秋子忍不住輕問一聲。

　　雲娘蹙眉提醒道“秋子，切不可再喊這三個字了，禍從口出，務必謹慎。”

　　魏秋子趕緊捂住嘴，認真嚴肅地點點頭“知道了，秋子會注意的，那就還叫公子吧，或者薑兄。”

　　雲娘緩和下神情“雲夢君也可。”

　　“雲夢?”魏秋子想了想，“是雲夢城嗎?九、哦不，公子又封君了?封邑是雲夢城?”

　　將離就跟沒聽見似的，目光輕垂，不發一語。

　　旁人便也不敢打擾，只有雲娘輕輕搭上他胳膊“主君累了，先回屋歇息吧。”

　　將離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慢慢端起一碗水。

　　他跟衛桑兒幾次的歡愉，是自己的，也是留給她的念想。

　　不是沒考慮過有孩子的可能，但南下為重，將離不想讓自己有回頭的借口，也就不再去想。

　　不想不代表沒有，他雖守住了對雲娘的承諾，卻徹徹底底地負了衛桑兒。

　　逃避只能逃避表面，內心是逃不了的，將離絕逃不過自己對桑兒的愧疚。

　　到南楚之後，他多次通過墨家鴻雁傳書去向北墨了解九原的情況，其實也是在試探，看有沒有那種可能，但新垣安永遠就只有“一切安好”四個字，讓他不能知道更多。

　　“跟我說說，”將離緩緩開口，抬頭看向魏秋子，“她的事。”

　　魏秋子點點頭，正要開口，老甲慢吞吞起身，金風趕忙過來攙扶。

　　老東西擺擺手“你們聊，我出去走走，也看看你這大宅子。”

　　他受不了這種膩膩歪歪的事情，這讓他想到自己跟老月氏王的妹妹。

　　他也不需要聽什麽衛桑兒的事，那位夫人如今本事大哩。

　　屋裡幾人欠身送老甲離開，魏秋子喝了口水，慢慢說起衛桑兒的事情……

　　若是他們二人不來，那將離也許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在九原還有個女兒。

　　而他聽到這事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要把她們母女接來。

　　但這只是一個念頭，要操作起來難度很大，風險也很高。

　　衛桑兒身份貴極，是天秦左相之女，衛太后的親侄女，擁有九原夫人的封號，享受九原君的一切待遇，這還只是她的初始狀態。

　　作為受封的夫人，她要出席九原郡所有重要的祭祀，接受群官參見、酬禮。

　　每年還要去鹹陽參拜宗廟，和秦帝、太后在一起祭天，站位比右相和她的左相父親還要靠前。

　　除了官面上的活動，她還結實了不少官員的夫人，不光在九原郡，在朝中大員的女眷中也頗有聲望，無疑是天秦目前最顯赫的女人。

　　這是她的榮耀和保障，但也是她的桎梏，使得桑兒不能像魏秋子和老甲那樣想走就走。

　　即使喬裝隱藏身份，她還帶著孩子，不像雲娘那樣身邊有可以信賴的金風木雲，光憑北墨的人，一路艱辛，難保不出岔子。

　　且雲娘南下是逼不得已，只有離開天秦才能活。

　　衛桑兒不是，她的活路在天秦。

　　將離也不知道衛桑兒究竟有多願意為了自己翻山越嶺，畢竟過去好幾年了，再深的眷戀到今天也不會有當時那樣強烈，時間能衝淡一切，感情也會如過眼雲煙。

　　況將離人在南楚，對整件行動的把握度很低，一趟趟的傳信很耗時間，不能光憑一個想法就把她們母女從富貴安穩的日子裡拖到自己身邊，那樣未免太自私了些。

　　而且九原君已經死了，如果有人突然跟衛桑兒說“你家主君其實沒死，在南郢過得好著呢，一妻兩妾，兩兒一女一養子，你要不要過來一起住?”

　　說出這種話，估計會被拖出去杖斃的把。

　　“衛桑兒她……”魏秋子停了停，“好像知道你沒死。”

　　“嗯?”將離皺了下眉，“怎麽知道的?”

　　“她當年看了那具被水泡過的屍體，我見她之前還很難受，看過屍體卻又好像有點恍然大悟的樣子，像是明白了什麽，之後就……變得沒那麽難過了，她也常常提到你，還跟念君說叨你，說你的好與不好，那種感覺，就像知道你沒死，只是遠在某個地方而已……”

　　事實也確實如此，將離點點頭，抬起左手“這個指環，她是知道的，那具屍體手上沒有，這大概就是原因。”

　　雲娘看著他的戒指，又摸著自己手上的，低聲問了一句“對桑兒母女，主君打算如何?”

　　將離長長歎了口氣，一時無法作答，只能說道“保持現狀，也許是最好的辦法。”

　　魏秋子低下頭，有些落寞，為桑兒和念君感到惋惜。

　　老實說這幾年來她跟衛桑兒處得不錯，從最初不滿她鑽了雲姐姐的空子搶走九原君，到後來將離的鄭重托付，又到衛桑兒生下孩子，秋子也慢慢變得同情、體諒她，念君還認她做了仲母。

　　曾有幾次，魏秋子幾乎要把將離的去向說出口，最終也還是忍住了。

　　衛桑兒知道魏秋子、宋桓和老甲幾人合起夥來瞞著自己，時常跟他們表現出“我知道你們在瞞什麽，也知道主君沒死，可我就是不問”的一種讓人捉摸不定的感覺，這便又加深了幾人對衛桑兒的內疚。

　　如今將離在南郢過得很好，看樣子也不打算去九原找妻女了。

　　魏秋子是甩手跑來的，忽然有種背叛衛桑兒的負罪感，她也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回去，但此來南郢是要辦大事。

　　眾人關於衛桑兒的談話作罷，魏秋子看向金風“喂，什麽時候娶我?”

　　金風愣了一下，眨眨眼睛，又看看將離和雲娘，將離心情這才有些舒緩，擺擺手“自己決定，你們小兩口單獨聊聊吧，不打擾了。”

　　說罷便帶著雲娘起身出門，留下金風和秋子兩人單獨在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