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雷山,楊家富麗堂皇的宅院之內,此刻卻是掛滿的白紗。
楊雲鶴站在祠堂內,凝視著祠堂中的諸多牌位,以及牌位之下放置的金黃色的手帕,臉上湧現出痛心之情。
“文彥,你為何這般傻?”楊雲鶴搖頭說道,面色滿上傷感。
說起這般自言自語的話時,他心中自是有恨難消啊!
他恨天劍門如此草率行事,全然不顧兒子楊文彥的死活,恨那些盯上楊家老祖煉製的崩雷符咒的修士,恨他們的貪得無厭,恨……
總之,楊雲鶴的當下心情甚為陰鬱。
楊家人早已聽說了楊文彥在天劍門外出歷練時隕落的消息,而家主更是因此將自己關在祠堂之中,顯然是因此喪子受到了極大的打擊,周圍之人自是沒再多問多管此事,也是因為在這種時候,誰也不想去觸楊雲鶴的霉頭。
因為楊雲鶴在祠堂中,雖然表現的極為沮喪,但他不管做什麽,最終都會終歸理智,都會為楊家的以後做打算。
這是因為以前同樣發生過一件事,關於楊文彥母親之死的事。
當時,楊雲鶴的修為還尚未到化神期,已經被任命為下一任家主。
當時楊雲鶴年輕氣盛、傲然自負,自認為在年輕一代的修士之中,無人能夠與之匹敵。正因如此傲慢的態度,楊雲鶴才在一次任務中不慎中計,以致於愛妻殞命當場。
那一日,楊雲鶴也如同這般,在祠堂待立了很久。
當時楊家的眾人都暗自擔心,這位楊家未來的家主,也是最年輕最出色的家主,會不會因此就一蹶不振,再不複先前那般的傲氣。
雖然修仙世家家族之中,相較於門派的那些修士,本就會更加注重親情跟血族關系,因為這些羈絆,是這些世家家族安身立命於天下的根本。
一個宗門憑借著一個強者創下的功法,世代傳承,吸收天下間無窮無盡的弟子來作為延續。
而一個世家家族則是相對狹隘一些,創立這些世家家族之人,本就是那些有些自私自利之人,不願意自己苦苦一生所尋求的機緣跟練就的功法傳於外人,才有這世家家族一說。
說是仙凡有別,宗門之內也少不得跟世俗之人有所交纏。而家族世家更是如此,所以也因為被一些正統修仙宗門從心底看不上。
不過即是如此,這些家族世家也不會在這種羈絆之上投入過多,畢竟修仙之徒,說到底,都是要為自身所考慮。
但這楊雲鶴卻是個例外,在外人眼中一個傲然於家族之中的人,為何會這般注重感情。
顯然,楊雲鶴之後的做法更是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他並沒有沉溺於仇恨之中迷失自我,又或是貿然的急於報仇,意氣用事,而是擇了一處僻靜的洞府,潛下心來閉關修煉,等他再次出現之時,依然成為化神期的高手。
在楊雲鶴突破到化神期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尋找殺妻之仇。
他追了仇人七天七夜,最終起手將其血刃。自此以後,楊雲鶴成為了西雷山的代表,其睚眥必報的性格更是在之後展露無疑。
任何宗門和家族,都不願意輕易招惹西雷山楊家,其中和西雷山楊家交好的世家家族更是甚多。
夜,深了!
西雷山上空,忽見雷霆肆虐。
濃密的烏雲籠罩在西雷山周圍蔓延,遮擋住西雷山峰頂的一切,包括整個楊家庭院。
祠堂外面,雷聲陣陣,一道驚雷劃破天際,霎時照亮了著楊家庭院,也將整個祠堂映的亮堂。
守護祠堂的老人焦急的在外面等待著。
這一次,楊雲鶴受到楊文彥之死的影響,
只怕不比當初的喪妻之痛,但願他能夠及早振作起來,如此,楊家亦能有千年盛世。修仙之路,坎坷無比,機緣巧合,命運難測。
當初楊雲鶴因為喪妻之痛,勵精圖治,潛心修煉,突破到化神期,現在喪子之痛,就有可能令他修為再做突破。
畢竟楊雲鶴的靈根遠超常人,若是能夠如此,只怕要不了百年時間,楊雲鶴就能達到合體期。
只不過,眼下的一切都要看楊雲鶴能否承受住喪子之痛。
這種之事,往往就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獄,挨過去就是一馬平川的康莊大道,挨不過去就是無盡的沉淪黑暗。
守護祠堂的老人,伸出枯糙的手放到祠堂的門上,猶豫許久,最終化作一聲歎息,無奈的收回枯糙的手。
他希望楊雲鶴可以振作,可以令西雷山楊家的威名更加響亮。
可是,他同樣怕打擾到楊雲鶴的心境,讓其心境不穩,走火入魔。
此時此刻,楊雲鶴所能依仗的終究是自身的意志。
“吱…”
祠堂的房門,忽然打開。
守護祠堂的老人立刻恭敬的站在一旁,看著一步步走出來的楊雲鶴,目光中閃爍著明滅不定的光芒。
“家主,文彥的死,希望您能看開了。”老人淡淡的說道,但心中卻是一凜。
這話是遲早要說,但該不該他說,要不要現在說,他在出口之後,卻是有些後悔了。
所以這老人有些惶恐的看著楊雲鶴,等著對方的回答。
“他的死,全是他咎由自取,西雷山楊家固然有名,令天下諸多修士忌憚。自然,也有一些人對西雷山楊家的崩雷符咒產生興趣,財不外露,這麽淺顯的道理,吾子都不懂,注定會有一死。”提起楊文彥,楊雲鶴面上好似古井無波,沒有任何表情流露出來。
守護祠堂的老人,看著如此冷漠的楊雲鶴,忽然有點不敢認識眼前這位楊家主。
“方才前往天劍門,也算為吾子出了口氣。若不是忌憚天劍門的劍嬰秘術,自是不會輕易放過他們,不過那位來自下界的帶隊執事葉天,已經被我神識重創,就算不死也成了廢人。”楊雲鶴平靜的說著,仿佛再說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不過,守護祠堂的老人聽得卻是十分明白。
楊雲鶴還是沒能放下喪子之痛,否則的話,也就不會到天劍門發泄心中之怒。
只是不知,先前在祠堂之中,他有沒有想明白其中的道理。世間萬物,本就在逆天爭命,修仙者如此,妖獸如此,靈草亦是如此,若是不能持續活下去,也就等於逆天之爭的失敗,注定會成為他人的墊腳石,最終落得魂飛魄散,徹底殞落的下場。
那楊文彥不過是因為楊雲鶴喪妻之痛後,唯獨得下的依靠,所以自小就是頗為寵幸,不過這楊文彥卻是虎父犬子,全然沒有一點楊雲鶴的天資,在宗門內也無法安排大任,拜入其它宗門也是被斷然拒絕,又或者是要從外門弟子做起。
那些宗門自是不會在這種事情上對楊家網開一面,畢竟弟子是一個宗門安身立命長久萬世的根本。這楊文彥在宗門內難以擔當大任,怎麽可能有宗門願意收他呢。
唯獨已經日薄西山的天劍門是個例外,在收了楊家不少好處之後,楊文彥就被安插到了門內,雖說是以外門弟子的身份,但其享有的卻是內門弟子的待遇,其中參與歷練跟修習功法都跟內門無異,不用去做任何苦功粗活。
不過楊文彥終究是個扶不起的阿鬥,這下在外出歷練中殞命,倒也是讓楊家省了許多未來的麻煩之事。
守護祠堂的老人心中敞亮著,可這些道理,他卻不敢相告楊雲鶴。
因為這種淺顯的道理,整個楊家怕是無人不懂,只是想要看開,看得透徹,卻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許多人一輩子困入其中,陷入癡迷,方到死時才能看得透徹。卻是為時已晚。
楊雲鶴見老人沉默不說話,心中大致也知道,對方在想些什麽,隻好輕歎一聲。
“自從吾妻離去,文彥就成了我的心病,他的死,讓我無法對吾妻交代。或許,當初就不該讓他加入天劍門,現在想來也都晚了,你若有空,就去天劍門走一趟,親自將文彥帶回來。靈牌,就放置在祠堂中吧!”楊雲鶴說完,踏步消失在祠堂中。
沒過多久,西雷山楊家庭院上空,響起楊雲鶴如雷一般的聲音。
“吾子去世,也算了卻心中牽掛,此次我決定閉關一段時日,族中一切事物,暫時交予幾位長老共同管理,若是楊家有難,大可請願讓老祖出手。”
話音落下,楊家庭院中的人全都衝天而起。
數百人凌空而立,站在雷霆肆虐的空中,所有人的臉上全都震驚不已。
“楊文彥不是在天劍門修煉,怎麽會……”
“天劍門已經凋零不堪,就憑楊文彥元嬰境界的修為,在其中也算一個排的上名次的高手,他怎麽會死?”
“此次,只怕對家主的打擊很大!”
“楊家安危,現在全都系於楊雲鶴一人身上,未來數百人的生死存亡,怕是……哎,但願他能深明大義,看開凡間紅塵情怨,也許能提前走上老祖的道。”
“說是這麽說,老祖的道何其艱難啊!”
眾人全部陷入沉默,楊家揚名的崩雷劍訣,正是楊家老祖選擇的道。這條路上,楊家發展了數十代人,至今能在雷霆閣堅持下來的弟子,百不存一。
楊雲鶴算一個,也是走的最遠的一個。
其他堅持下來的人,也都隨著雷霆閣增強的雷電之力,最終無法承受那股肆虐肉身的撕裂之痛,隻好放棄繼續修煉崩雷劍訣,而改修別的更高深的功法。
楊家因此發展成為一種新的趨勢,許多人都會崩雷劍訣,對崩雷符咒的運用也都得心應手,唯獨無法發揮出崩雷劍訣強大的威力。因為他們根本無法控制更多的雷電,肉身也沒辦法承受雷電的肆虐,致使崩雷劍訣修煉到後來只能改修變得功法。
現在楊雲鶴這次閉關,就成了楊家的希望,同時也成為楊家的擔憂。
這麽多年,楊雲鶴一直是楊家的驕傲,忽然遭受喪子之痛的打擊,楊家的幾位長老都很擔憂他能否看透紅塵事,走出屬於自己的通天大道。
如今楊家陷入的了瓶頸期,因為在這三重天,已經有不少宗門有了渡劫登仙的老祖,這些宗門更是能跟這些在仙界的老祖相互溝通,並從中獲取巨大的好處。
楊家老祖尚在世上,雖然放在當世,其修為足以讓諸多宗門掌門都望而生畏,不過終究那楊家老祖還未渡劫升仙,而楊家迄今為止也是沒有一個渡劫登仙之人。
所以那些宗門即便是對楊家這個世家家族面上還算客氣,但是心底還是不放在眼裡的。
比起老祖來,這些宗門自是有有渡劫登仙的老祖坐鎮,比起當世,楊家不算背離家族白入宗門的楊修,不過楊雲鶴一個化神期的高手,而那些大的宗門更是有用數位化神期高手,更是有一些宗門的掌門已經到了合體期的修為。
而且那些宗門都有意壓製這些世家家族,那些宗門在跟著這些世家家族交易之時,往往都會刻意賣高價格,但這些世家家族也是無能為力,這些宗門已是將那些風水極佳的洞天福地全部佔據了。
這也是為何天劍門在面對三環金刀門的時候如臨大敵,在面對楊家的時候,即便知道楊家背後有個老祖坐鎮,還是敢出言威脅用劍嬰之術同歸於盡。
只要楊家的老祖還有楊雲鶴一日不能突破這個瓶頸,楊家依舊只是個表面上風光的世家罷了,就連天劍門這樣日薄西山的落魄門派,都敢起身反抗。
所以當日在被天劍門的眾位長老逼退之後,楊雲鶴也是暗自發誓,終有一日,他一定要將天劍門滅門,將其山頭插上楊家的旗子。
夜色下,肆虐的雷霆令人心煩意亂。
楊家人抱怨了幾句,只能各自回到自己的住所,靜等楊雲鶴修煉出關的消息。
而在祠堂門前,老人目光擔憂的望著凌空而立的楊家後人,幽幽一歎。
老人心中清楚,楊雲鶴還在沉溺在悲痛之中,無法自拔。不然的話,今日楊文彥的屍身就該被楊雲鶴親自帶回來。
老人自嘲一笑,不再去想那麽多煩心事,化作一道遁光,向著天劍門所在的方向飛去,許多年沒見的老朋友,也是時候打個招呼,免得將來入了黃土,都不知道誰還活的開心。
……
天劍門,夜晚顯得很冷清。
楊文彥和諸位外門弟子的死,還有楊雲鶴的到來,使得天劍門許多弟子的心境有了變化,一些看法也有了些許改變。
半山腰的別院中,迎來一個枯瘦老人。
“祝老頭,許久不見,也不知你還記不記得我。”枯瘦老人直接落在祝長老的別院裡面,枯糙的臉上難以掩飾住老友相逢的喜氣。
“楊大膽,你居然還沒有死?怎麽還活著?”祝老頭見到來人,有些打趣的說道。
“你這是什麽話,當真巴不得我早點死?祝老頭,那麽多年交情,當時賢孫鬧出的事,老頭子沒能幫上忙,一直也是心中有愧,所以就多年來不敢相見。”楊大膽苦澀的搖了搖頭,有神的雙眼顯得籠罩一層水霧。
“都是過去之事,莫要再提了!”祝長老說道。
他何嘗不知道當初祝潛惹怒楊文彥之事,眼前的楊大膽也希望能幫上忙。只不過,楊大膽就是楊家的外系族人,當初此人就是楊雲鶴的跟班,後來因為楊雲鶴落入他人的埋伏之中,身負重傷,後來就徹底了無音訊了。
沒想到那麽多年過去,楊大膽還能活下來。
“祝老頭,老頭子就不說廢話,此次過來也是奉家主之名,前來帶走少主的屍身,還望祝老頭不計前嫌,將少主的屍身交於老奴。”楊大膽說著,竟是直接對祝老頭行跪拜之禮。
“楊大膽,你真是人老了,越來越不長進了!哪有你這樣的奴仆,當初若非是你幫楊雲鶴擋住那致命一擊,他會有今天的境界?大膽,你就不能為自己活下去?”看到楊大膽下跪,祝老頭直接一揮手,製止對方的舉動。
“咦,大膽,你的修為怎麽會?”祝長老忽然發現楊大膽的修為莫說是提升,相較於先前,更是退步的非常厲害。
“你不是才說過,都已經成為過去的事,無須再提。何況,現在我過得還不錯,算算日子還能活個十幾年, 我已經知足了。”楊大膽笑著說道。
“你呀,真不知道該怎麽說你!”祝長老苦澀一笑。
當初具體發生什麽事,他並不知道,只是聽說楊大膽受創,幾乎要死。當時,楊家封鎖一切消息,不準任何人到西雷山,祝長老也就打消了看望老友的念頭。
自那以後,西雷山徹底沉靜下來。
一直等到楊雲鶴修為突破到化神期,西雷山才算再次步入眾人的眼前,只不過楊雲鶴的跟隨,再也不是楊大膽。當時大家都以為,楊大膽已經死了。
沒曾想,幾十年過去,楊大膽還活著,只不過身軀已經破損不堪,沒有多少年可活。
多年未見的老友現身,祝長老就算知道對方有所求,也不會有意阻攔,取出盛放楊文彥屍身的儲物袋,甩手丟給了楊大膽。
“我聽說,家主重創了一位天劍門的執事,而那執事還是來自下界?”楊大膽收起儲物袋,小心翼翼的放好之後說道。
“是有這麽回事,那小子還算幸運,只是識海受損,修養一段時日應該就能恢復。”祝長老毫無隱瞞,因為他相信楊大膽的為人,就算對方知道了葉天的消息,也不會告訴楊雲鶴。
“家主已經閉關,如果那位執事恢復過來,祝老頭不妨將這件東西給他,算是楊家對他的補償。那楊文彥的死,到底該怪誰,老頭子雖然身子骨不行了,但心中卻敞亮著呢,家主不過一時沒能想開,盛怒之下怨恨到了這位執事身上。”楊大膽說著,自儲物袋中取出一個玉瓶,拋向了祝長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