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及的馬在城外繞了三天,才聞到了西郊大營的一點點氣息,軍中的位置向來極為隱秘,除非是官家親自拿著兵符來找人,否則,就算是太上皇,也無權干涉軍中的一分一毫。
趙雲朝說京郊大營這兩個月駐扎的地方就是封丘桃園兩處,他將兩個鎮都快翻遍了,才在封丘一個林子中瞧見了營鍋造飯的痕跡,堆土鍋的石頭還在,余了不少頭上漆黑未燒完的柴火,但只有駐扎的痕跡,卻不見軍隊的蹤影,而且從地上的腳印來看,應該只是不到一個營的人手,甚至還不能判斷領兵大帳的位置。
趙雲及有些氣悶,原本他走的時候趙雲朝要將軍隊駐扎的情況告訴他,可他賭著遇刺那天晚上的一口氣,不耐煩的打斷了趙雲朝,現在看來,趙雲朝和輔國公在西北待的那七年,也並不是混過去的。他說了且能被趙雲及記下的話,也確實都一一應驗了。
趙雲朝讓他到了西郊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備夠乾糧。趙雲及恨恨的咬了一口乾的咯牙的炊餅,眼前好似出現了趙雲朝什麽都看穿了的笑意。他在封丘和桃園的村鎮裡轉幾天,連水都找不到乾淨的,更別說像樣的吃食了,原本還想打幾隻山雞野兔烤了,可這十月上的季節,哪來的什麽野味。餓了一天,隻好將炊餅拿出來對付。
阿歲在府裡也待慣了,平時裡也不吃餅,哭爹喊娘嚎了一路。夜裡也不肯在荒山野嶺的樹上小歇,直鬧著要去附近的村裡借宿。趙雲及出來的急,衣裳也沒備個足夠,若是穿著這身衣裳去借,只怕嚇著這些莊戶人家,所以堅決不肯,阿歲在樹上打鼾打的震天響,可一大早起來扭頭扭脖子的說自己沒睡好,趙雲及一邊啃饃一邊冷冷的看還在發牢騷的阿歲,恨不得把他攆回去。
“好小子,你也是我國公府的人?我爹我媽我哥哥們怎麽說都是上過西北現場的,什麽哭沒受過,偏你出來哼哼唧唧,哭哭啼啼,有沒有個男人的樣子?”
“爺,我上刀山下火海當然不帶怕的,我平生就好吃酒睡覺,你說這荒郊野嶺的,吃也吃不好,睡也不夠睡,我就是有心給你拿命去,我這,也使不上勁兒啊。”
“你再給我多嘴一句,我回去就把你的酒斷的乾淨,好小子,把你慣出毛病來了,好吃懶做理由還不少。”
阿歲吐了吐舌頭忙道:“爺,饒我一遭,活吃了我也不敢再胡說。咱們夜裡就去附近的莊子借宿一晚吧。再問問附近的莊稼人,興許他們知道軍隊的地方。”
趙雲及一想也是,住在附近時間長的,興許就能摸清楚大軍駐扎的地方和規矩,便點頭了,阿歲喜滋滋的就要進村,趙雲及可倒往相反的地方去了。
“爺,那村兒我記得的,是那邊,”阿歲揮揮手,喊道。
趙雲及將手裡的扇子別到腰上頭也不回的道:“去人家裡借宿,打兩隻山雞野兔子的,才算是道理。快點來打,若捉不到,今天你休想從樹上下來。”
簪紅從蘇相那裡出來,手裡又多了一本沉甸甸的書,剛剛走的時候她恰好問了一句老爺有沒有東西帶給二哥兒,天公作美,老爺給了她這一本,她不大識字,簪紅的“簪”也只會認,不會寫。翻開這書看了幾頁,便興致寥寥,幾頁書裡略認得幾個字,但連話也組不成一句,若是郡主能教教她識文斷字的,憑她的聰慧能乾,可不比常人家的小姐了?看來日後,郡主在貴妃榻上看書的時候,她要常常去伺候才是。
饒過花序亭,
遠遠的看見了二哥兒院頭上的兩棵柏樹,簪紅的心裡隱隱的不得勁兒起來,想快點去瞧瞧二哥兒,又怕這個時候不在。在花序亭那裡站著看了好一會兒,發現那院子裡也沒什麽人進出,隻好拿著東西,東瞧西望的進了門。 蘇亭錦靠在欄杆上,眼睛閉的緊緊的在看書,眉頭淺淺的皺著,臉龐白淨瘦削,拿書的手,看起來有些肉,不像老爺那麽修長,但勝在勻稱白淨。他口中在背著什麽,簪紅人還沒開口,耳朵已經燙了起來。
等了一會兒,輕聲叫了一句二哥兒。蘇亭錦抬了抬眼皮,瞧見是簪紅,嘴角彎了彎道:“是你啊,有什麽事?”
簪紅連忙道:“快大考了,郡主打發我來給您送一成套的筆墨紙硯,預祝您金榜題名。”
蘇亭錦將筆墨接了過去,放在了身邊的圍欄上,看也沒看,正準備繼續看書的時候,簪紅連忙又叫了一聲二哥兒。這次蘇亭錦有些微微不悅了,眉頭輕蹙問道:“你還有什麽事情?”
“老爺說了,讓我把這個給你。”簪紅連忙把懷裡的書遞給蘇亭錦。他這次倒饒有興味的翻開看了幾眼問道:“你是我母親的人,怎麽幫父親拿起書來了?”
簪紅上前解釋道:“我現在被指給郡主了,去幫郡主給老爺送東西,所以順便幫老爺帶過來。”
蘇亭錦現在是真的有些生氣了,拿起書來,抬腳便進了屋子,簪紅額上滲出了汗水,她並不知道她說了什麽讓蘇亭錦有些不高興了,呆呆傻傻的在門前看了一會兒,直到院裡來了人,才連忙出去。
蘇亭錦身邊伺候的丫頭鳴翠還小,長的嬌憨可愛,簪紅走上前去捏了捏她的兩個小環髻笑道:“你就瘋吧!打哪兒回來的啊?”
“我去給孫嬤嬤送東西去了。你今天怎麽進來瞧二哥兒了?”
“胡說,你,我是替老爺還有郡主來給二哥兒送東西。”
鳴翠忙噓了一聲道:“二哥兒院裡不能提郡主,不然二哥兒就有氣了。”
簪紅恍然大悟,她在郡主屋裡許久,確實也不見這姊妹兩個有什麽來往。簪紅連忙將鳴翠拉到偏僻的角落裡問道:“這是怎麽一回事情呢?”
鳴翠眨巴眨巴眼睛道:“不知道,媽媽告訴我的。”
簪紅從頭上將一朵紅的美豔的絨花拔下來,攤開鳴翠的手心道:“送給你。你可得將二哥替我勸好了,我這是無心的。”
鳴翠笑嘻嘻的道:“二哥過幾日忘了就好了,你給我可不能再要回去了。”
簪紅又捏了捏她的臉蛋嗔道:“小蹄子,偏你鬼精靈。”
鳴翠嘿嘿的笑了,簪紅可算放下心來,向剛剛二哥兒坐的欄杆上看了好一會兒,這才離開。
秦氏得了老爺身邊的消息,知道簪紅那個死丫頭和老爺在屋裡待了有一炷香的時間,差點沒把一屋子的東西都摔了個乾淨。孫嬤嬤連忙勸她道:“大娘子,不管是真是假,你也得親自去看一眼。這個狐媚子東西是不是真的著了老爺的心意,不然既讓老爺不喜,反倒還讓老爺對她的事情上了心。”
秦氏聽了這話,安靜了一陣,突然抬起了胳膊,身邊的丫頭被嚇了一下,直愣愣的站著,不知道該幹嘛,立刻挨了秦氏一個嘴巴子,孫嬤嬤連忙拿起外衣罵道:“你捆著手?衣裳也拿不來?”幾句話將那個丫頭趕了出去。
秦氏穿上衣裳,過了好一會兒,面皮才漸漸地緩和道:“把那個食盒子取來,把昨日蒸好的藕粉桂花糕裝上一碟,再把牛奶酥酪也裝一碗,許久未見老爺了,也該去瞧瞧。”
孫嬤嬤連忙把東西安置好,老爺的院子離夫人的不遠,可老爺並不常來後宅,來了也不過是歇在方小娘處,歇在大娘子院子裡的時間是少之又少,大娘子以前還常常對老爺噓寒問暖,如今索性不管了,把二哥兒視的跟命根子一般,簪紅這個臭丫頭上躥下跳,遲早要撲騰進泥潭裡。
孫嬤嬤在心裡咒了一回簪紅,便已經到了蘇相的院子,廊下的小廝看見大娘子來了,不敢攔著,連忙進去通稟,蘇相手忙腳亂的將手邊的畫收了,取出了一副芙蓉錦雞圖,細細的描了起來。
秦氏笑盈盈的進去道:“老爺,畫了許久,歇一歇吧。”
蘇相道:“你怎麽來了,什麽事情?”
秦氏將食盒放下,揭開蓋子道:“新蒸的藕粉桂花糕,這個點兒一點小食正好。藕粉桂花糕糖放的極少,你嘗嘗看。”
蘇相看了看,低頭繼續畫著道:“你放著吧,我過會兒再吃。”
秦氏有些氣悶,想了想道:“我來的時候, 紋若也在,酥酪是她吩咐廚房給你送的,你全她心意,吃上一口吧。”
蘇相有些不悅的蹙眉道:“過會兒。你隻來送吃食嗎?”
秦氏忙道:“亭錦還有不足一月便要大考,是不是要為他再尋個厲害的學究,好好再調教一番?”
蘇相板起臉道:“罷了,貧民學子從何處見天找先生,功底不實才是真,前日才看了他的文章,意氣至極,鋒芒畢露,這樣的脾性日後才要吃虧,等他自去歷練。”
秦氏心中不平,又有些委屈,別的家裡,長子大考,那是潑天的要緊事,偏他蘇長歡跟仇人家的孩子應考似的,不管不問不說,甚至還滅亭錦氣焰,想著想著,便淚眼朦朧起來。
蘇相見秦氏已是一雙淚眼,方覺自己話說的重了,便道:“你不必哭,這是為他計深遠的事情,官場深似海,他雖如今進益了,若要好好做官,不夠。”
秦氏雖然點頭,這口氣卻沒有咽下去,正要收拾盒子準備走的時候,蘇相突然道:“錦兒不小了,你物色好人家了嗎?若此次高中,議親是免不了了。”
秦氏忽然局促起來道:“錦兒也才不過十七上,怎的突然要議親。”
蘇相有些不悅的道:“你是掌家嫡母,這樣的事情也不放在心上嗎?不早些定下來讓錦兒看過,難不成放榜之時,任由那些人胡亂婚配?”
秦氏忙道:“此前是看了幾戶人家,我覺得不錯,改日拿來給老爺過目吧。”
蘇相低下頭輕飄飄的道:“你是越老越糊塗了,我看有什麽用,拿去給錦兒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