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捕還是很順利的,薛謙及他的幾個屬下,都是還在被窩裡就被控制住了,之後便被分開關押了起來。
鹽場的護鹽兵丁,在巡鹽禦史大人的官威下,也是噤若寒蟬、不敢造次。
李白見控制住了局面,就命鹽丁看住眾犯官的家眷和鹽場書吏,以遲滯泄露消息的時間。
他則立即組織突審,當他拿著那本密帳來到薛謙面前時,薛謙頓時萎靡了下來,之前的僥幸心理一掃而空,剩下的只有無盡的恐懼和悔恨。
恐懼自然是為他將要面臨的牢獄生活,悔恨卻並不是為他所犯的過錯,而是為他錯誤選擇的一場婚姻。
原本他是一名富家公子,有著秀才功名,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這本來已經是很多人所不能企及的人生了。
可是幸運之神偏偏又一次眷顧了他,給了他令許多人豔羨,嫉妒的完美姻緣。
從此他的人生迎來了新的高度,他入了監、做了官,一切皆是那樣的水到渠成、順利自然。
眾人皆曰他是有福之人,有大造化之命。
可是也正因為,這個眾人豔羨的官職,他成為了別人的傀儡,變成了給別人提供便利的工具,最終迷失自我、徹底淪落。
正應了那句話:“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感慨完無常的人生之後,該面對的現實還是要面對的,在產鹽量大於支鹽量十幾倍的鐵證面前,薛謙只能如實交待。
臨興鹽場產出的大部分鹽,被安家、李家、劉家、錢家、薛家等有關系鹽商,以一引鹽二百斤,實際出二千斤的方式支出,多出的九成鹽,按市場價的半價付費給鹽場。
賺來的這些銀子,就由安全道及李大為,按照功勞的大小再行分配。
李白聽了震驚不已,這樣的黒幕聳人聽聞啊!堂堂的兩淮都轉鹽運司,竟然是最大的私鹽販子!滑天下之大稽啊!
錄下口供,簽字畫押,李白如釋重負,覺得聖上交辦的差事總算是勝利在望了。
集合屬下眾官,通報了突審的結果,布置了明日押解眾犯官回察院署事宜,李白倦意上湧,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李白命兩位戶部書吏,暫代臨興鹽場大使、副大使,又放了鹽場官員的家屬及幾個涉事不深的官吏,便準備打道回府了。
這時一名面容憔悴的女子追了過來,指名道姓氣勢洶洶的說:“李白!你這是報仇來了啊!你到底想怎麽樣?”
李白滿頭霧水,一臉茫然的看著那名女子,不明白她是何意。
女子見他不似做偽,也有點弄不明白了,便又道:“怎麽?不認識嗎?我是錢瑤瑤!”
李白茫然的重複一遍:“錢瑤瑤?”
忽然他想起來了,和自己定過婚,又退婚的那個女子,不正是叫作錢瑤瑤嗎?
他指著她道:“原來你就是錢瑤瑤啊!你怎麽在這裡?”
錢瑤瑤很失落,看李白的表情不像演戲,隧心想,原來不是自己認為的那樣,人家不是來報仇的,人家壓根就不知道自己在這裡,更不可能知道薛謙是自己的丈夫了!
最後錢瑤瑤還是鼓起勇氣問道:“我想問一下我的丈夫,也就是這個鹽場的大使薛謙,他究竟犯了什麽罪?幾時可以回來?”
李白看看她那憔悴的模樣,終究還是不忍心實話實說,善意的撒謊道:“有些事情,需要他去察院署說明一下,應該很快就會回來的。”
說完便逃也似的上轎去了。
直到上了察院署的官船,李白還在恍恍惚惚的想著錢瑤瑤一家的事。他不得不感歎人生無常,冤家路窄啊!
若不是幾年前,自己與命運奮力抗爭,參加了土木堡之戰淪為階下囚,讓錢、李二族徹底失望,恐怕今天的薛謙,就該換成自己啦!
搞了半天,原來這個薛謙,竟是自己的替死鬼啊!真是:“塞翁失馬,焉知禍福啊!”
船行第二日,趙炎突然面色沉重的過來報告,鹽場幾名重犯俱都死在了船上,初步判斷應該死於中毒。
他頓時驚的是目瞪口呆,命他下去追查原凶後,一拍腦門直呼:“大意了、大意了!”
一邊自責,一邊腦子飛快的思索著:‘’這幾個人一死,錄的口供還有什麽用,都死無對證了,還怎麽指證安全道、李大為,恐怕連個判官劉少於都奈何不得了啊!靠那本鹽場的密帳,充其量也只能罪及一幫鹽商。
這下安全道那幫老狐狸,完全可以把罪名,全都推到薛謙那個死鬼身上啦!‘’
形勢大逆轉, 他不斷敦促自己冷靜、冷靜、再冷靜,彪悍的人生就是要敢於直面慘淡的結局。好好想想對策,自己還有機會,千萬不能被對手這一拳,輕松擊敗、意志消沉。
趙炎的追查結果最終不了了之,因為那幾名重犯,全都由趙炎率領的都督府護衛全程看押、寸步不離。食物飲水也俱由他們張羅,閑雜人等不得靠近。
李白是完全相信他們的,一時追查不出線索,肯定是哪個環節上疏忽出了問題,只能先放一放從長計議。
之後,他統一口徑,對外宣稱鹽場一乾重犯,自知罪大惡極、罪孽深重,於路途中,趁看守不備、服毒自盡。
回到察院署,他屁股還沒坐熱呢!運使安全道就氣勢洶洶的來興師問罪了。
李白滿臉笑意,客氣的請他坐,安全道卻一改往日的諂媚謙恭,怒氣衝衝的質問:‘’為何不打一聲招呼,就關押了我臨興鹽場一眾官吏?‘’
李白也不同他兜圈子,直接拿出薛謙的口供扔在了他的面前。
安全道看過之後,臉色瞬間由紅轉白,繼而開始陰晴不定,最終歇斯底裡的道:“李白!你這個反覆無常的小人!別忘記了你可是收了我整整五萬兩銀子!”
李大禦史穩穩的坐在太師椅裡,好整以暇的看著鹽運使安全道發飆。
半晌之後,待他喊累了才笑著,慢悠悠的道:“安大人!你能不能稍安勿躁,聽我說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