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的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夕陽下昏黃的光線從窗戶裡懶懶的灑在桌上地上,連帶著茶杯都帶了一圈細小的微弱的光暈,叫人忍不住便心生疲倦。
從宮裡又哭又拜如今已經整整差不多一天了,徐老太太到底年紀擺在這裡,又曾經卒中過,雖然精神一直強撐,身體卻實在是不爭氣的有些現出反應來,加上豐樂樓手筆大,二樓包間每個房間裡都置辦了貴妃榻,供客人小憩,她便實在是支撐不住,見朱元遲遲都未曾回豐樂樓裡來,便靠在貴妃榻上閉上了眼睛。
徐二老爺心中忐忑,見她睡著了,借口下樓去問問消息,從房間裡出來,便憂心忡忡的直奔後廚,一看見季晨便挑眉喊了一聲。
季晨是跟徐二老爺打過交道的,尹吉川向問天陸續被朱元派出去辦事之後,叔晨便接過了他們的差事,偶爾還是跟徐二老爺有些往來,季晨作為叔晨的弟弟,自然也有時候能跟徐二老爺說的上話。
見是徐二老爺,他便帶上了和煦的笑,很是客氣的招呼:“徐二老爺怎麽有空來?快請坐,我這就讓人安排上等的雅間,您是宴客啊,還是?”
徐二老爺擺了擺手,單刀直入的問:“縣主今天可會來此?”
是找自家姑娘的?季晨下意識搖了搖頭,見二老爺心神不寧的,便道:“姑娘來不來都是未知數,她平常是不大來的,今天她似乎進宮去了,恐怕等出宮來便晚了,應當是不會過來了。”
什麽?
進宮去了?
徐二老爺有些怔忡。
今天徐老太太也進宮去了,他們還是從宮裡徑直來這裡的呢!
既然老太太也進宮去了,那就應當是跟朱元碰得上才是,那怎麽老太太還來豐樂樓?她肯定知道朱元還在宮裡的話未必有那麽快出來啊!
二老爺心中驚訝,皺著眉頭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他都不知道老太太來到底是來找誰的,那自然也說不出什麽所以然來,等到季晨問他是不是要找朱元,他想了想,便坦然道:“我母親來了,正在樓上黃字號雅間,我原本以為她是來找縣主的,所以想著先通知縣主一聲,免得到時候出什麽事,可現在看來,老太太應當不是為了找縣主的麻煩,便算了吧。”
季晨就立即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如臨大敵的吩咐底下辦事的人一定要用心,別被樓上挑了什麽麻煩。
徐二老爺茫然回到二樓,就發現徐管家和徐家的都在雅間外頭,雅間的房門緊閉,他到了跟前,才要說話就被徐管家攔了下來,不由得就有些茫然:“怎麽了?老太太醒了?”
徐管家朝著徐二老爺笑了笑,壓低了聲音道:“老太太正在見客,勞煩二老爺了,先去隔壁等一等罷。”
去隔壁?
徐二老爺更加茫然,不知道老太太到底是在賣什麽關子。
而此時雅間裡的徐老太太喝了口茶,面帶笑意的跟對面的一個面熟的太監笑了一聲:“到底還是孫公公賞臉,我這個老婆子如今是人憎鬼厭了,世態炎涼,眾人看著我都恨不得繞路走,生怕會被霉運纏身,孫公公竟然還在百忙之中抽空出來見我這個老婆子,老婆子真是受寵若驚啊。”
孫公公跟一般的太監不同,他人高馬大,看上去威風凜凜,不像是個太監,倒像是個武官,此刻他面上表情淡淡的,並沒有因為徐老太太的這些話而動容,只是道:“老太太言重了,國公看重我,當年淨身的時候我差點兒死了,是國公可憐我,跟我師父說了一聲,讓我師父把我的命給留下了,這麽些年我也沒個報恩的機會,現在既然老太太用得上我,咱家當然義不容辭。”
張慶孫多兩個人年紀差不多,可張慶是從底下爬上去的,自來就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狠角色,孫多卻不同,雖然他也是扒著別人上去,可是的確有些真材實料。
他在南京當磚廠太監的時候,南京磚廠運營的極為不錯,而後他便被提拔到了蘇州,當鎮守太監,再提拔進了京城,成了三大營的總督太監。
這也算得上是張慶的老對手了,他們兩人時常都有過招。
徐老太太歎了口氣:“話是這麽說,可是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啊,孫公公能夠在此時伸出援手,老身感激不盡,若是國公還有回來的一天,一定會加倍報答您!”
孫公公揚了揚手,面上表情仍舊淡然:“您說這個就見外了,既然咱家跟著您出來見您了,那就自然是做好了準備的,都這麽熟了,也沒什麽好再說的,您就直說罷,還需要咱家做些什麽?”
徐老太太很滿意孫公公的這態度。
也不枉費她今天專程在宮裡暈了一場,多少年沒有如此丟人難堪過了,徐老太太現在反而心態徹底平和下來,見孫公公這麽說,徐老太太便道:“國公一生忠君愛國,只是人無完人,位高權重難免便被人所記恨,今次國公府面臨的危機,想必也逃不過孫公公您的法眼,公公,老身便要討您一句話,您能不能幫幫忙?國公遠在雲南,世子身陷囹圄,如今國公府裡就只有一群老弱婦孺了,風雨飄搖之際,若是公公能伸手拉我們一把,國公府永遠將您看做恩人!”
孫公公意味深長的對著徐老太太挑了挑眉,拔高了聲音哦了一聲:“老太太這是在逼咱家跟師兄鬥了?可是師兄是什麽人,他跟在乾爹身邊多少年了,情分非比尋常,我卻不同,我常年都在外頭任職,近兩年才重新調回了京城......”
徐老太太喝了口茶,也不在意孫公公的這些敷衍的話,只是自顧自的笑了一聲:“公公是聰明人,不如這樣罷,公公到底要什麽?不如開個條件?只要公公能夠高抬貴手,放我們過關,我們一定大有重謝!”
孫公公饒有興致的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