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簡掐滅了煙,扔進垃圾簍中,輕輕趴在窗戶欄杆上,低頭靜靜看著二十多層樓之下,那無比的喧囂與繁華。
北京城中,車水馬龍的街道,人來人往,喇叭響個不停,行人雙手護著臉,匆匆忙忙地疾步路過,亦或在車站那裡刷手機,鮮少有幾個是慢吞吞走路散步的。
人啊,總是這樣的忙碌。
突然間,她的目光落在那一對騎著電瓶車路過的女孩們身上。
余簡的眼瞳顫抖了一下。
好久好久以前,她和舒染也是這樣的。
那個被允許任性的時間,叫做青春。
那對被允許肆意的女孩,叫做舒染和余簡。
2014年。
余簡在進了初中以後,學習成績有了很大的進步。她做了英語老師的課代表,雖然隻是英語的,但是班主任和各科老師總是愛找她幫忙。
比如這次進入初中以來的第一次期末考試結束以後,班主任秦老師在家長群裡點了她的名字,喊她去幫忙寫成績報告冊。
寒假是讓人期待的,成績也是如此。
唯一不同的是,我們在期待的同時,還有著一絲惶恐。
因為一個不好的成績,很有可能會讓你整個寒假都在父母嘮叨,親戚嘮叨的不愉快之中度過。
“小余這次成績很不錯,比期中考試的時候有了很大的進步,要再接再厲,更上一層樓,爭取下一次考個年級第一。”辦公室裡隻有秦老師忙碌到最晚,因為她的學生最多。她把一本嶄新的成績冊遞給余簡,面上帶著和藹的微笑。
這麽被誇讚,大概成績的進步不止一點點吧。余簡的左眼皮一直載突突跳個不停,她如此默默地想著,接過成績冊,打開一看。
那一瞬間,余簡呆住了。
連呼吸都忘記了。
她在小學裡的時候,成績隻能算是中上,各科成績勉勉強強在八十五左右。
她從來沒有拿到過三好學生,隻拿過繪畫獎――她很喜歡畫畫,從小就喜歡。
奶奶說她的畫很像真的,尤其是畫自己的生肖馬。
反正余簡是不記得了,她覺得自己沒那天賦。
在中學,她拿到了人生中第一張三好學生獎狀。
這也許會是一個裡程碑式的突破。
“你是一個陽光開朗的孩子,上課時間總是能夠看到你活躍舉起的小手……”老師評價裡,第一句是說她的性格。
開朗嗎?她覺得她還不夠。
誒對了,舒染的成績是多少?余簡腦海中突然冒出這麽一個問題,心裡頓時如同貓兒撓癢一樣。她趁著謄寫成績報告測的時候,悄悄翻看了舒染的那本冊子。
各科成績都還不錯,就是數學有點差強人意。
原來還有人和她一樣偏科。余簡突然勾唇。
那個時候,她和舒染並沒有過多的交集。之所以想要看她的成績冊,隻是因為她是班上唯一一個主動找自己玩的女孩罷了。
那個時候,她還是一個老師和家長眼中的乖乖學生。出於好學生的心理,她對這個活潑好動,性格大大咧咧,甚至有些神經質的女孩並沒有太多好感。
每次她來找自己,她總會擺出一副硬邦邦的臉色。
她不想說話,她也不知道該怎麽和這個女孩聊天。
她覺得這個女孩,這個名叫舒染的女孩,總是天上太陽一樣的存在,而自己就是一顆小小的灰塵。她那麽開朗,似乎每時每刻都是那樣快樂的――她沒有不笑的時候,
就算是上課打瞌睡,嘴角也會忍不住掛起一抹微笑。她們之間,隔著一片雲和泥的國度。 “如果後來我知道你會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人的話,我一定會把當年討厭你的自己狠狠暴揍一頓。這麽好的女孩,她把她的青春寫滿了你,你卻還要嫌棄她,真是太過分了。”余簡沐浴著涼風,微微閉起那一雙早已濕潤的眼睛。
這一段輕輕的呢喃細語,在風中打著旋,飄往遠方。
時間緣分很巧妙,而我麽相逢才是冥冥的默契。
大概是覺得余簡考得還不錯,余父把余簡夢寐以求的查理九世全套給一次性買了下來。至於余母,她送給了余簡一輛嶄新的交通工具――電瓶車。
當然,那錢用的是余簡的壓歲錢。
妹妹余希很是羨慕自家姐姐能夠擁有電瓶車。
姐姐,以後帶我出去玩兒。她這麽對余簡說。
余簡回答了一個字。
好。
當年她隨隨便便答應了,然後隨隨便便過去了那麽多年,她還是沒能夠實現這句話。
現在余希一個人在張家港,應該會埋汰自己,說自己忘了回家陪她了吧。
她可清清楚楚地記得,不久前,二月份過年余希回四川去見外公外婆時,哭的稀裡嘩啦的。
就因為自己回了張家港過年,而她在四川,彼此之間就這麽錯過了。
她回了張家港,看著滿地的煙火,滿城的繁華,卻再也找不到曾經的人,曾經熟悉的味道。
她的染染,還在南京漂泊呢。
一切景色都變了,學校翻建,馬路翻修,舊房拆遷,就連她的電瓶車,曾陪伴她度過最好豆蔻年華的那輛藍色小電驢,也壞了燈,歪了龍頭,脫了車籃。
世事變遷,大概就是這樣吧。
余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難受和迷茫,在這座空蕩蕩的城中。
於是她匆匆地來,又匆匆地選擇離開,返回北京,那座輝煌的國際大都市。
臨走前,她騎著那輛老舊的電瓶車,在虞安和金城的路上狂奔了一遭。
老天大概是憐憫她的,那天天氣不好,雨下得很大。
余簡穿著她新買的潮牌藍色牛仔寬松羽絨外套,頂著頭頂的風雨使勁按著車把。
很久以前,她也在雨裡騎車狂奔過。
同樣的大雨,同樣的車,同樣的地方。
唯一不同的,就是少了一個人。
少了一個舒染。
余簡感覺自己的眼睛是一片模糊。
不知道是因為大雨滂沱,朦朧了視線,還是眼裡泛出的淚水,遮蓋住了那清晰的目光。
“以後再遇見你,再遇見你,請你先說你好……”
她在雨中哼唱起了這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