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鋒號在炮火聲中響起,兩萬多八桂男兒咆哮著,迎著炮火就向前衝。
前面的倒下,後面的跟著衝,踏著戰友的屍體,在炮火中飛奔。
漫山遍野,都是冒著炮火向前衝鋒的廣西兵。
當陷入坦克陳地中時,敵人丟下兩千多具屍體退走了,隻留下五十多輛來不及調頭的鐵王八在陳地上橫衝直撞。
炮塔指向人多的地方,接著就是一聲轟隆,火光衝天,頓時又炸飛一大片。
士兵們一邊圍著鐵王八打轉,一邊扔手榴彈。
“轟!轟!”
但除了一片火光和熾熱的熱浪外,鐵王八仍然在轉動,轟鳴聲依舊,炮塔仍然噴出駭人的炸彈,很多士兵轉眼間便被一發接一發炸彈炸飛了出去。
血肉模糊,四處都是殘肢斷臂。
“讓我炸了這家夥!”一個士兵綁上了十多個手榴彈,在戰友撥開引弦後就向鐵王八衝了上去。
從鐵王八中探出的機槍噴著火焰,子彈像一張火網一般向全身冒著煙的士兵噴去,那個瘦小身材的士兵一個撲倒,隨之一滾,從側面飛快的向履帶爬去。
一個翻滾,就死死的抱著轉動的履帶。
“丟你老母,爺爺我送你回家!”一聲大吼,隨即轟的一聲,濃煙爆起,一個活生生的生命也跟著火光化為灰燼,那坦克隨之一震,就歇了菜,馬達便沒了聲息。
但那機槍仍在瘋狂的掃射,士兵們紛紛躲閃,從後面繞過,逼近了還在用機槍掃射的坦克。
一個士兵爬上了鐵王八的頂上,用一顆手榴彈敲打著鐵蓋子,一邊敲一邊吼:“龜孫子,還不出來,我打死你。”
另一個士兵從背上撥下一把大刀,就爬了上來,往鐵蓋上的縫隙挖去。
無奈的是,鐵蓋子連動也沒動。
但機槍仍然在發瘋的掃射,更多士兵猝不及防的倒在了熾熱的火網之下,如果不及時殺死坦克死裡的鬼子,會有更多的戰士被這無情的火舌收割。
一個士兵看見鐵蓋子砸不開,就往炮簡裡摔手榴彈。
“轟!”的一聲,炮簡炸飛了,但機槍仍然在響。
“讓開,快讓開!”又有人將十幾個手榴彈往坦克下面摔。
“轟!”又是一聲巨響,鐵殼子被炸得翻了個跟鬥,履帶朝天,機槍也歇了菜。
此時,仍有三十多輛坦克在亂竄,士兵們追著坦克後面,綁著手榴彈的士兵就往坦克底下鑽。
轟隆聲在急響,到處都是火光,地殼在抖動。
震得心臟差點從體內跳了出來,這是彪子的感覺。
一女五男伏在鐵殼子底下,擠成一團,被硝煙熏著,十分難受。
秀兒第一個從坦克底下爬出,大口的喘著氣,身體卷著,差點就要吐了。
當看見彪子,楊連長他們一個個從坦克底下爬出來的時候,像地鼠一般,又黑又髒。
秀兒憔悴的看了眼前方,看見四處都是人,正追著那些鐵王八用手榴彈往履帶上炸。
望向楊連長:“咱們不能老呆在這呀,得上去炸坦克呀!”秀兒衝楊大力大聲的叫著。
“什麽?你說什麽?”楊大力隻覺得腦子裡只有嗡嗡聲,其他什麽也沒聽見。
“炸坦克,殺鬼子!”
“你吼什麽?我聽不到。”
秀兒頓時傻眼了,連長八成是被炸彈震聾了耳朵,她又望向彪子和吳甲能他們:“咱不能做縮頭烏龜呀,現在是為國家而戰的時候到了。
” “對,乾他王八去!”彪子看見前面的鐵王八不停的發射著炮彈,一批又一批士兵倒在血泊之中,頓時就怒了,這些鬼子鐵王八太狂了,碾死人不說,一炮打出去,就有十幾個兄弟被炸飛,不弄掉它,會死更多人的。
這樣下去,咱八桂男兒還有回去的麽?
“走,炸鐵王八去!”魯子和詳文,甲能也站了起來,握著槍,望向陳地上還在蹦噠的十三輛坦克,就要向最近的一輛衝上去。
秀兒跟在後面,彪子在前,六人嗷叫著就向那輛坦克衝去。
炮管黑漆漆的炮口正朝這兒指來,尺度在快速調動著,那坦克馬達低沉的吼著,一個急刹,炮管已經指向了彪子他們。
坦克後面跟著大批桂軍,幾個士兵已經衝到履帶邊,摔入了成捆的手榴彈。
彈弦正在噴著白煙。
“快炸了,走開。”士兵們叫著,正向後急退。
彪子猛的抬頭,看到黑洞洞的炮口,就知道大事不好,趕快大叫:“炸了,炸了,快臥倒!”
秀兒和魯子正肩並著肩,抬著槍,正瞄著坦克的機槍口射擊,剛扣兩槍,就聽到彪子狂吼。
秀兒皺著眉回頭瞪了眼彪子,卻見他雙眸怒睜,一臉猙獰的大叫。
心一沉,猛一抬頭就看見了森森的炮口。
腳步一收,看著坦克抬起的炮口,一時呆住了。
已經聽到了轟的炸響聲,一團火焰噴射而出。
“轟!”
黑前一黑,什麽也不知道了,黑暗,無邊的黑暗,也許這就是回家的路。
彪子粗爆的喘著氣,腦子除了嗡嗡聲什麽聲音都突然消失,眼前只有無盡的硝煙無盡的炮火和不斷倒下的身影。
他一手抱著秀兒在地上滾了幾圈,堪堪的避過了前面坦克射出的炮彈,抬起頭時,那輛該死的坦克已經被炸得七分五裂,在熊熊烈火中燃燒了起來。
“彪子,你在哪裡?”楊大力焦急的叫著。
彪子抬頭循聲望去,前面一個凹入的炮坑中,一個又髒又黑的士兵在大聲的叫著。
“我在這。”彪子舉目尋找著詳文,魯子和甲能他們,面前硝煙繞繞,熏得眼睛幾乎睜不開來,到處是吼叫聲,咒罵聲,剩下十幾輛坦克仍然在陳地中橫衝直撞。
但沒有人退縮,都爭著抱著成捆的手榴彈去炸這些鐵王八。
“魯子,詳文,超文,甲能,你們還活著麽?”彪子大聲的叫。
除了嗡嗡聲,沒有半點回應。
望向懷中的秀兒,雙眸緊閉,頭垂著,一動不動,但右手仍然死死的抓著那把步槍沒松手。
“秀兒,秀兒,你醒醒呀。”又搖又叫,身子在晃動,就是沒睜眼睛。
“死了麽?你丫死了麽?你不是說要踏平什麽富士山的麽?你丫怎麽一句話沒說就走了呢?”彪子大叫著,看著秀兒,淚水流得那張髒黑的臉更顯猙獰。
戰場上每分鍾都有人死去,你彪子能哭得過來麽?身邊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圍著五個人,除了抓著一杆槍能知道是個士兵外,頭上的鐵帽子已經不知道飛到哪去了,五個大兵正傻站著,一臉漠然的看著彪子。
五人同時張了張嘴,又看了看彪子懷中的秀兒,搖了搖頭。
“這女娃怕是沒了?”終於聽到魯子的說話聲,彪子一看這面前五個像從地獄中爬出的鬼魅一般的人,仔細的打量著,最後目光落在那個滿是胡須的大兵臉上,長長的舒了口氣:“你們都沒事吧?”
“沒事,我沒事。”魯子湊著彪子的耳朵吼,吼得彪子跳了起來。
“死魯子,你吼這麽大聲幹什麽?”彪子就要給他一記老拳,但抓著魯子的破軍裝的手還是緩緩放下了,彪子才記起,剛才自己耳朵怕是被震著了,魯子才這麽吼的,擔心自己聽不見呢。
楊大力伸出手探了探秀兒的鼻孔,還好,還在喘氣,看來是被炸彈炸暈過去了。
魯子他們也在旁邊圍著,關切的望著秀兒,這丫頭打起仗來勇敢得不比男的差,就這樣走了,那太可惜了,眾人看著暈死的秀兒,心也隨之懸了起來。
“喂,丫頭你醒醒,快醒來呀。”楊大力又叫又喊,又搖,又捏人中。
回頭又問彪子:“水呢,快,給我水。”
彪子一摸腰間,那掛在腰間的半壺水不知道什麽時候掉了,已經不見了。
魯子他們也摸著腰間,沒有水壺又舉目四尋,可這裡除了硝煙就是火光和炸響聲,那兒有水呢。
彪子站了起來,指了指戰場的北邊,叫:“那邊好像有條小水溝,有水。”
“那還不快走。”楊大力一把將秀兒扛在肩上,就向彪子所指的方向走去。
身後是幾個傻站著的大兵,腳步沒有動。
“走呀,怎麽不走?”楊大力回頭叫。
“咱們不炸坦克殺鬼子了麽?”吳甲能提了提手中的槍,問。
“笨蛋,咱們都乾翻了幾輛,再說手榴彈也沒了,子彈也沒了,就剩下幾輛了,就留給其他部隊去炸吧,咱們還是救人要緊。”楊大力大聲的叫著。
彪子回頭看了眼戰場上,仍然是人山人海,追著那剩下的幾輛坦克後面跑,手榴彈不要本的往坦克底下扔,爆炸聲彼起被伏,火光在呼叫聲中閃起,幾輛坦克已經陷入了烈火之中。
“走吧,不能丟下一個兄弟!”彪子也跟著叫。
兄弟?明明是個女的,好嗎?魯子看了眼彪子,把槍提著,也挪動腳步跟了上來。
彪子幾個跟著楊大力後面急跑,楊大力扛著那個女兵跑得飛快,踏著戰友的屍體,衝過硝煙,衝過烈火燃燒的戰壕,六個大兵,扛著一個女兵,就像一群試圖逃脫戰火的逃兵一般。
士兵們紛紛讓路,眼光盡是疑惑。
連急跑的魯子和甲能他們也不禁臉一熱,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那個部隊的兵?怎麽向後跑呢?”有個士兵嘀咕著。
一路全是屍體,血糊糊的殘肢更是四處都是,跑過一片玉米地和一片田野後,才看見前面一條凹溝。
可是,當走到溝兒下時,眾人全傻眼了,這條溝是乾的,一滴水都沒有。
“你?你?”楊大力將秀兒放下,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看著一臉愣傻的彪子,舉起手就要打人。
魯子捂著肚, 弓著腰大口大口的喘氣跑到了楊大力面前:“快,跑,太快了。我,要,喝水。。。。”看到腳下的溝子頓時又傻了眼,這裡怎麽一滴水都沒有呢?
“水呢?”吳甲能和詳文,超文他們也一臉疑惑的望向彪子。
“怪了,昨晚我明明看見這裡有水的,怎麽就沒了呢?”彪子站在旱溝上,左看右看。
“我打死你,彪子,你這個木鴨!”楊大力一躍而起,就撲向彪子,拽著他的胸,一拳就打向他的臉上。
“勝利了,勝利了!”此時,戰場上,八桂子弟們已經炸掉了最後一輛鐵王八,正在大聲歡呼了起來。
彪子望向陳地,任憑連長的拳頭在臉上招呼,也跟著笑了起來:“連長,咱們勝利了。”
“哦,勝利了!”楊大力發現自己失態,拳頭在彪子臉上懸著,也跟著笑了:“勝利了,勝利了,咱們終於打勝仗了。”
那張髒黑的臉,笑得十分開心,胡須在揚起,一抖一動十分可愛。
魯子,超文幾個湊近,望向楊大力:“打勝仗了,咱是不是能回家了?”
“呵?回家?”楊大力聽著氣壯山河般的歡呼聲,點了點頭:“我楊胡子就帶你們回家。”
望向彪子叫:“彪子,你背丫頭,咱們走。”
“哦。”彪子點了點頭,就向躺在溝上的秀兒走去。
此時,正南面傳來撕裂的呼嘯聲。
“連長,這是?”彪子抬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問。
“炸彈,敵人的炮火。”楊大力臉色一變,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