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滿意的答覆後,潘崇徹徹底地放下了心。
他連夜回到了襄州城下,準備迎接事宜。
皇帝則緊趕慢趕地來到襄州城下,散發些酒肉之後,就走緩緩地回到荊門,表達對戰事的不干涉原則。
這讓站牆頭、看好戲的石守信、韓重贇、潘美幾人大失所望。
“近十萬兵馬,泰半又是禦營,竟然這般放手,這南國皇帝,果然不是個好相與的。”
石守信粗聲道,言語中滿是失望。
“憑空打下半壁江山,總不能是無能之輩!”韓重贇凝重道:“本來寄希望於其坐鎮指揮,使得軍令兩出,君將失和,不曾想其果斷如斯,真的只是過來壓陣的。”
潘美看得透徹,說道:“自古以來,不曾有過閹人當皇帝的,這潘崇徹在南漢時飽受打壓,如今一朝得用,自然盡心盡力,李氏自然放心。”
“沒錯,閹人!”石守信聞言,不由感慨,似乎想起什麽,說道:“在皇帝的眼中,只有閹人才值得信任,哪怕是兄弟,也透露著忌憚。”
韓重贇聽出來什麽,沉默不語。
潘美也裝作啥也沒聽到,繼續說道:“唐軍著甲極多,箭弩也多,戰力不下與我,可以說,強行對陣,咱們佔不到什麽好處,要麽突襲,要麽據城反擊。”
“不下與我?”韓重贇搖頭,輕笑道:“其本就是南國精銳禁軍,甲械具利,應該是高於咱們了。”
“換句話來說,還得求援軍?”石守信笑道。
“人數不佔優勢,甲械不佔優勢,打起來半斤八兩,守城則糧食不足,只有求援,無論是糧食,還是兵馬,亦或者甲械。”
潘美一臉凝重地說道:“之前若不是韓將軍南下,破了鄧州,咱們襄州早就被困死了。”
“求援是必須的。”
韓重贇點點頭,認真說道:“不過,襄州還是太狹窄,我的兵馬都放置不下,糧草也無多。”
“所以,我認為,兵分兩城,我帶領兵馬去往鄧州,那裡是糧倉,更是咱們的後路,不能有所閃失,必要時援救也方便。”
“你不會是怕了吧?”石守信嘲笑道:“給自己找退路?”
“怕?老子眼裡就沒有怕這個字。”韓重贇頗有些生氣:“南兵再厲害,能有契丹人厲害?”
“好了!”石守信擺擺手,說道:“就算你不說,我也準備這樣做,糧食不足,城池太窄,我這些兵馬足夠守城了。”
“不過,你一定要保障咱們的退路,鄧州絕不能丟。”
見著石守信鄭重地語氣,韓重贇點頭道:“你放心,鄧州絕不可能會丟。”
潘美深深地看了一眼韓重贇,沒有言語。
這些亂世起來的將領,時刻將保命當作第一要務,朝三暮四,重利輕義,這句話能有多少信譽,他心裡著實沒底。
但沒辦法,在如今,不分兵不行。
隨後,韓重贇連忙點起自己的兩萬兵馬,出城去往了鄧州,速度是極快的。
“走的挺快的。”石守信站在牆頭,身材魁梧,披著鬥笠,輕笑道:“雨那麽大,看來咱們的韓指揮早就有所準備了。”
“南國皇帝到來,攻城就停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潘美語氣平淡地說道。
“話也不能這樣說,這是優點。”
石守信搖搖頭,說道:“這麽多兄弟,只有他還留在禁軍,就是膽小這個優點,這是個優點。”
說著,他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潘美也不住地笑著,兩人心照不宣地看了一眼,不在言語。
果然,第二天,唐軍就恢復了以往的攻城步驟,甚至,冒著雨水,大規模地拋射石塊,鉛彈,襲擾著襄州城。
可以指出,歷史上,元朝的回回炮的確厲害,但卻不是襄陽失陷的主要原因,關鍵在於襄陽被圍,糧草缺乏,堅持三年左右,無奈投降。
如今的襄陽雖然不及後來的南宋,但依舊位置險要,城堅兵多,唯一的束縛,依舊是糧食的不足。
索性韓重贇打開了缺口,輸送了不少糧食,勉強足夠半月之食了。
即使他知曉這是鄧州城百姓死亡為代價,也毫不在意。
黃昏已至,天空中的雨水也漸漸停歇下來,太陽終於吐露出面容,散下光亮,讓整個襄州城勉強緩了口氣。
唐軍已然撤下,結束了一天的攻城時間,軍營裡燃起了一束束炊煙。
而襄州城,經過多日的戰火洗禮,早就顯得破敗,許多兵卒無奈地躺在血水澆灌的城頭,微微地喘口氣。
城下的夥夫們則送來了吃食,兩個菜餅,以及一碗青菜湯,這是勞累大半天的兵卒們的晚食。
兵卒們並不曉得細嚼慢咽,大口地吃著菜餅,舀著菜湯,惡狠狠地吃食著,因為他們並不清楚,能夠在明天活下來。
而最淒慘的,則是襄州城的百姓。
來自城外的投石車,源源不斷地投射石頭,這對於城牆來說只是撓癢癢,但對於普通百姓來說,就是滅頂之災。
屋舍倒塌,一家人被埋的事件,數不勝數,戰爭帶來的附加傷害,讓他們苦不堪言。
這也就罷了,雖然沒有全部圍城,但半圍城,依舊讓襄州城的糧價一日三漲, 鬥米千錢,已經算是便宜的了。
就算如此艱難,但禁軍依舊不改自己惡習,不住地騷擾劫掠百姓,每日的案件數不勝數。
石守信不耐煩這些,只是負責軍隊,而其余的民事,則交給了潘美處理,每日的禁軍與百姓的衝突,讓他頗為煩躁。
若是嚴苛,他在禁軍威望不足,容易引起禁軍嘩變。
但若是放松,他手下的三萬本地兵馬,肯定會離心離德,畢竟襄州是他們的家長,父母妻兒,親朋好友都在。
拿捏這般分寸,著實太難。
“停了嗎?”耳邊聽不到聲響,潘美隨口問道。
“唐軍已經停下!”
“再繼續下去,咱們堅持不了多久了。”潘美搖搖頭,心中卻想,襄州城雖然堅固,但抵抗一個多月,已經是盡力了。
城內民心惶惶,援兵不知何時能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