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上京,臨璜府。
山包一般的氈房,連成一片片,好似天上的雲朵一般,潔白無瑕,蔚為壯觀,數不清的牛羊,散布在其周邊,在牧民的照料下,啃食著青草。
此時正是盛夏,草木茂盛,太陽西斜,許多牧民開始擠牛奶,羊奶,為晚班而忙碌。
在巨大,且不可勝數的氈房中央,有一座宛若宮殿的巨大帳篷,金黃色的巨大地毯,在地上鋪就著,許多金器,銀器裝點四周營帳。
宮娥披的是絲綢,侍衛穿戴的是鎧甲,巨大的夜明珠懸掛在帳中,雖然天還沒有黑,但孩童胳膊粗的蠟燭已經點燃,將整個宮帳映襯著金碧輝煌。
雖然不是木石搭建的宮殿,但契丹人的宮帳,卻絲毫不遜色半分。
宮帳中,許多王公貴族,以北院大王耶律屋質,南院大王耶律撻烈,為首,皇帝的四弟,造反數次而被放的耶律敵烈,代表著宗室,佔據前頭。
眾人恭敬地低著頭,神色莫名,不敢有絲毫的動靜。
因為,在他們前方,柔軟的毛毯上,一位身著單衣的男子,正酣然入睡,不時地打著噴嚏,讓眾人膽顫心驚。
也不知過了多久,宮帳外,等候多時的烤肉,散發的香味漸漸消失,但酒香味卻隨著時間的移動,而不斷地醞釀。
“哈——”耶律璟從睡夢中醒來,揉了揉眼睛,鼻子不斷地動著,直接大聲嚷嚷道:“酒,酒呢,你們這些卑賤的家夥!”
很快,一旁的侍從小心翼翼地呈上溫好的美酒,然後快速地挪開距離,恭敬地等候著。
如果速度慢了些的話,很有可能命喪黃泉,大汗一個情緒起伏,尤好殺人。
飲了大半壺酒,耶律璟才緩過神來,又用刀吃了幾口羊肉,才抬起頭,萎靡不振地說道:“怎麽來?又發生何事?”
“大汗,北漢國已經被唐國所滅——”耶律屋質作為契丹實質的掌控者,不由得邁步向前,輕聲說道。
五十又三的年紀,在契丹已經算是大齡老人,即使如此,他依舊健壯有力,聲音洪亮。
“什麽?”耶律璟瞬間醒悟,他滿臉憤怒,直接將面前的案幾掀翻,酒水,肉食都潑灑在昂貴的地毯上,甚至,還有多余濺到大臣及婢女的身上。
“本汗不是派遣十萬大軍援救了嗎?怎麽無功而返?耶律沙呢,耶律敵烈,塔爾呢?我要殺了他們——”
站在前方的冀王耶律敵烈,低著頭,滿臉漲紅,羞辱性極強。
而旁邊的婢女侍從膽顫心驚,身軀不可抑製地顫抖起來,汗不一定殺大臣但卻會拿他們開刀。
大臣們寒蟬若禁,不敢妄言,實在是被這個暴君嚇壞了,只有耶律屋質,歷經四朝,更是擁立之功,他毫不畏懼地說道:“南院宰相耶律沙,輕敵冒進,被唐將郭進殺害,不幸身亡,數萬先鋒潰敗,冀王收攏敗軍,又回大同,與兵馬總管塔爾一同南下,圍攻雁門關。”
“雁門關外,敵將楊業夜襲,大軍潰敗,逃竄百裡,損兵折將過萬……”
“別說那麽多,你就告訴我,此次南下的十萬大軍,還剩下多少?”
耶律璟沒有這個耐性,直接揮瘦,品味著新呈上來的酒水。
“還余五萬!”耶律屋質看了一眼神色萎靡的耶律敵烈,不由得輕聲道。
“廢物,混帳——”
耶律璟頓時暴跳如雷,他不住地斥罵道:“耶律沙果真是個廢物,死了活該,這種廢物早就該死了。”
“塔爾和耶律敵烈二人呢?”
“罪臣辜負大汗期望——”耶律敵烈與塔爾兩人出列,直接雙膝跪地,埋頭不起。
耶律敵烈,作為太宗耶律德光的四子,耶律璟的弟弟,屢次造反,應歷二年,三年,九年,這三次,要麽預謀被告發,要麽失敗而坐牢,最後還是被耶律璟放開。
真可謂是弟弟虐我千百遍,我待弟弟如初戀。
“啪——”可謀反與打敗仗,實在是兩碼事,耶律璟實在忍不住,直接將手中酒壇扔過去,砸得其額頭冒血。
甚至,耶律璟還不過癮,直接抽出鞭子,使勁地揮舞抽打,耶律敵烈跪地不起,一聲不哼,強忍著痛楚。
打了七八鞭,耶律璟氣喘籲籲,冷眼看了其一眼,說道:“契丹能有多少兵馬,你這小子就敗了五萬。”
耶律敵烈聞言羞愧難當。
而一旁,南院兵馬總管塔爾,則目瞪口呆,凶悍的面孔已經垮掉,他顫抖地趴下,等待著最後的審判。
雖然他目前啥事都沒有,但沒事,卻往往意味著大事,冀王都這樣來,他得如何?
“塔爾?”耶律璟飲了口酒水,平息了下心中的憤怒,這才看了一眼其魁梧的身軀,說道:“冀王是監軍,這般處罰已經是夠了,你沒異議吧?”
“罪將,罪將不敢!”塔爾顫抖道。
“那就好!”耶律璟微微點頭,隨即端起酒樽,輕聲道:“拉出去,砍了——”
很快,近衛就拉拽著這位大將,快速的離去,隨後,一顆人頭就送了進來。
耶律璟輕蔑地看了其一眼,對著眾臣說道:“北漢沒了事小,兵馬沒了,才是大事,為了北漢,竟然用騎兵來攻打城池,其腦袋裡肯定是裝了馬尿了,這樣的人留著對於契丹沒有好處。”
“大汗聖明——”耶律屋質眼皮都不眨的說道,其余的大臣們自然沒有異議,連忙附和。
耶律璟聞言,酒水不停,一邊說道:“唐人攻伐了北漢,那麽其定然又覬覦南京(幽州)了,真是煩死了——”
“北院可有推薦人選?南京沒有個人守著,我真不放心。”
耶律屋質聞言,剛想言語,就被南院大王耶律撻烈打斷:“大汗,老臣我還在南京,唐人就休想得逞。”
“唉,年紀大了,力不從心,還是修養吧!”耶律璟一看是滿頭白發,六十八歲的耶律撻烈,不由得撓了撓頭,說道:“北院可有什麽人選?”
“駙馬都尉蕭思溫如何?”
耶律屋質輕聲說道。
話語雖輕,但眾臣則渾身一震,不出意外,這就是了。
果然,耶律璟嘀咕了一句,就點頭應下,任免蕭思溫為南院留守,又任楊袞為行軍總管。
罷了,則將所有人趕出,繼續飲酒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