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萬貫,這個數字看起來不小,其實如果把它分成七八年來看,每年也不過幾十萬貫罷了。
而禦營每年的耗費,超過了六百萬貫,再加上這兩年特別增加的五百萬戰爭經費,貪腐的數字只有其十分之一都不夠。
而據李嘉所知,無論是南唐,吳越,甚至是北宋,軍隊的貪腐情況一直都很嚴重,因為軍官不像文官可以薅羊毛,家財遠遠不及。
而且,軍隊的貪汙手段很單一,就是克扣軍餉,賞錢,以及夥食罷了,再要不就是轉賣武器,糧食物資等。
所以,如北宋禁軍這般,幾乎人人貪腐,吃空餉,兵卒們不以為意,自己上位了照樣去貪。
即使如此,李嘉眼睛裡也揉不進沙子,他麽的,天下還沒統一,軍隊就腐化,成何體統?
這場涉及禦營的巡查活動,在禦營中掀起了軒然大波。
主要原因則是,這次不僅是勘察,而且還對全軍進行普及教育活動,甚至,鼓勵底層兵卒進行有獎舉報,揪出害蟲。
這一天,風和日麗,春光明媚,江寧大營的兵卒們,並沒有按照慣例進行操練,而是圍著高台坐成了一圈,雖然密密麻麻,但卻秩序井然。
石延壽抬起頭,津津有味地看著高台上喊叫的憲兵司高官,對於這種打倒貪官的戲碼,所有人都喜歡去看。
“趙撞,輜重營都頭,數年來,貪汙五千七百貫,在汴梁有宅一座,田二十頃,罪大惡極,依軍規當斬——”
“砍了他,砍了他——”這話聽得石延壽熱血沸騰,他與其他兵卒一樣揮舞著手,大聲的呐喊著,宣泄心中的不滿:
“我說呢,這酒怎麽那麽淡,肯定是摻水了,趙撞這狗養的東西,就會糊弄咱們。”
“沒錯,菜中的魚越來越小,這老小子貪了不少錢——”
男人眼見眾人義憤填膺,隨即微微一笑,高喝著,揮揮手,跪趴在地上的大漢,瑟瑟發抖中,立即被幾個漢子提溜著,來到了專設的砍頭台,頸脖靠上。
這時,他才反應過來,望著人山人海的兵卒,以及冷酷無情的憲兵司,他掙扎著,大喊道:“章階,你無權殺我,不就是幾千貫錢嗎,我還給你——”
“還給我?”章階冷笑一聲,又目視場下的觀眾,見到大家聲音有著弱了,不由得大喝道:“你可知,你的這些錢財,吸的都是兵血,或許因為你的緣故,前兩年有多死傷了許多弟兄,你賠,你賠得起嗎?”
“我,我立有大功,我殺了十幾人呢,我還是朝廷的驍勇校尉,年祿十石——”
說道這裡,他抬頭挺胸,驕傲地望著眾人,大聲說道:“某,從嶺南就跟隨陛下北上,打過長沙,去過江陵,又打下了汴梁,區區幾千貫錢,抵得過我為陛下流的血,傷的骨嗎?”
“你們竟然為了區區幾千貫的錢財,就要砍了一個功勳卓著的驍勇校尉,是王法,但是人情嗎?”
這番質問,讓眾人陷入的思考中,的確,常理來說,法理不外乎人情,人家為了大唐拋頭顱灑熱血,就為了幾千貫就斬了他的頭,太冷血了。
大家代入其中,也感到不公平,為之感到委屈。
“人情?”這時,突然傳開了一陣呵斥聲,某個身著黃袍的年輕男子,氣勢洶洶而來,滿臉的憤怒之色:
“你還有人性嗎?”
李嘉一步步趕來,兵卒們就地而跪,恭敬異常。
“你說說,大家夥哪一個不是傷痕累累,死人堆裡爬出來的,立功的人那麽多,難道就只是你一個嗎?天下那麽大都是憑借你一個人打下來的?”
皇帝越發的憤怒,他聲音越發的高昂,不住地呵問著,句句擊人肺腑:
“弟兄們舍生忘死,戰場上拚殺,前方戰事吃緊,你們在後方緊吃,然後躺在功勞簿上有滋有味,如今反而倒打一耙,趾高氣昂起來——”
面對皇帝的呵斥,趙撞低下頭,仍舊滿臉的倔強:“陛下因錢財而殺將,是言將不如金銀錢財?”
“哼——”這個時候還不服,李嘉冷笑道:“非因錢財,而是替在戰場上犧牲,但吃食,撫恤被爾等蛀蟲剝削,死不瞑目的戰士們報仇的,也是肅清軍紀,警惕後來者——”
說罷,李嘉不再理他,對著一旁跪下發楞的章階說道:“愣著幹嘛,起來行刑——”
“是——”章階連忙爬起,招呼著幾人將其按耐住,正準備動刀時,突然傳來一聲:“停下——”
趙撞身軀僵持,聞言大喜,他抬起腦袋,大聲說道:“我就曉得陛下重情義,不會殺害我這等功臣的……”
“哼!”李嘉笑了笑,從劊子手中拿過砍刀,望著其冰冷鋒利的樣子,不由得低聲道:“某多年未殺過人,如今,倒是要練練咯——”
說罷,不待其驚悚莫名,李嘉就吐了一口酒,然後狠狠的對著其脖頸,使勁地揮舞而去。
這一刀,果決而用力,雖然初遇時仿佛碰到了石頭一般艱難,但李嘉慣性而力氣足,一刀斬下,空氣中都帶著破空聲,一顆人頭,滾動而下,血液噴湧而出。
幾年不見如此場面,李嘉頗有些嘔吐之感,但好歹是忍住了,保護了皇帝的面子。
作罷, 他抬頭挺胸,高聲道:“軍中貪腐,就是拿將士們性命開玩笑,吸兵血,縱容不得,無論是誰都不得例外——”
說罷,他不待將士們反應,就匆匆而離去,留下一臉癡呆像的眾人。
“皇帝是真狠啊!”石延壽呆呆地看著那顆停下的人頭,不由得瞠目結舌,反應遲鈍。
“手刃貪將,陛下真是厲害——”
眾人何曾見過皇帝殺過人,而且還是殺貪官,久久不能反應過來。
這場親刃貪官的戲碼,震懾了整個禦營,十幾萬人不斷地討論,傳開,讓這場整風運動越發的順利。
而皇帝回到皇宮,卻頗難釋懷,本來按照原來的戲碼,他只需要發號施令就夠了,可是突然他給自己加了戲,雖然更加震撼了,但卻讓他沾染了鮮血。
洗刷了數遍。
沒有三四個胸大的陪床,他根本就緩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