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家人不打誑語，夫人，我是認真的。”馮京自然能聽出李師師話中的促狹之意，耐心解釋道。

　李師師抿嘴一笑，卻沒有再言語，林洛對著小二揮手:“店家，結帳。”

　馮京的胡言亂語他當然不會聽，他是黑無常，是鬼中老大，如果有鬼來纏著他，那可真是嫌命長了。

　至於馮京，雖然兩人在2019年是朋友，但前世的話，無需太多交集。

　在這裡，林洛一直以過客的身份自居，一杯酒，一頓飯，足矣。

　“承惠一兩三錢。”小二的語氣有些怪怪的，顯然剛才也聽到了馮京說的話。

　付完帳，林洛對李師師使了個眼色，二人準備離開，馮京卻急了起來，他右手用力一拍桌子:

　“為什麽?為什麽總是不信我?八年前柳囈是這樣，現在你們又是這樣！”

　柳囈?

　八年前?

　林洛心中一動，輕輕拍了拍李師師的肩膀，後者會意，兩人又坐了下來。

　“柳囈?辛如夢的丈夫?”林洛猜測道。

　馮京抬起頭，訝然道:“你認識柳大哥?”

　“嗯，有過幾面之緣，柳兄前些天……”林洛欲言又止。

　馮京歎了口氣:“如果八年前他聽我的，也不會有今日之劫。”

　“怎麽回事?詳細說說?”林洛暗暗推算了一下，八年前，正是柳囈和辛如夢在京城趙磊家中偷嬰兒的時候。

　馮京無奈搖頭，端起桌上殘酒一飲而盡:“八年前，我才十歲，父母雙亡，食不果腹，流落在街頭要飯為生。

　有一天，我餓得昏昏沉沉的，被一輛馬車撞倒了，還好只是被車輪掛了一下，並沒有受傷。

　馬車主人下來查看了一下，確定我只是餓得發暈後，就把我帶到了一家飯館。”

　“是嗎?柳囈還真是好心啊。”林洛淡淡道。

　馮京聽不出林洛話中的嘲諷，隻當後者是在真心誇讚，便附和道:“沒錯，柳大哥確實是個好人，那些菜肴的滋味，我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哦?後來他沒再找你?”林洛頗有些意外，片刻後明白過來。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再善良的好人，也有犯錯的時候，反之亦然，再壞的惡人，也會有良心發現做好事的時候。

　或許八年前柳囈對馮京的施舍，就是他日行……月行一善吧。

　馮京搖頭:“沒有，柳大哥行色匆忙，車上還載著夫人和未滿月的兒子……”

　“兒子?你在哪遇見柳囈的?”林洛打斷道。

　既然柳囈已經偷了嬰兒，那他肯定殺死了趙磊，而在當時那種情況下，他應該不會有什麽閑心做善事。

　除非他已經安全了。

　“鎮江府，我老家就是那裡的，和地方有什麽關系嗎?”馮京不解道。

　林洛擺手:“沒有，我隨便問問，你接著說。”

　“嗯。”

　馮京眼珠一轉，沒有再追問，接著說道:“後來我吃飯的時候，辛姐姐抱著嬰兒過來了，催促柳大哥快走，我見那嬰兒頗為可愛，便上前逗弄一番。”

　“那嬰兒有問題?”林洛目光一凝。

　“對！嬰兒早就死了！不對，應該說他從來沒有活過，他就是一個死胎！”

　馮京回頭看了一下店裡的食客，壓低聲音道:“那嬰兒是一隻屍魈。”

　“啊！竟是這等凶物！?”李師師掩嘴，驚呼道。

　“什麽?這怪物現身了?”

　林洛也連忙做出反應——假裝面色大變，實際心中一頭霧水。

　屍魈?是個啥?

　馮京微微有些錯愕:“你們還知道屍魈?”

　李師師點頭，隨即看向林洛，自家相公在場，她當然不會搶先開口解釋。

　這就尷尬了呀……

　林洛心中一萬頭草泥馬飄過。

　你做了三十年牛頭，認識的怪物肯定多，我特麽才做了幾天黑無常?

　拜托，不要太尊重我好不好?

　你可以搶答，我完全不介意的。

　可惜這些話林洛一句都不能說，無奈之下，他隻好旁若無人的倒了杯酒，自斟自酌起來。

　見相公沒有絲毫說話的意思，李師師終於開口了，她解釋道:“我們聽說過屍魈，人死後若是不小心葬在極陰之地，屍身便不會腐壞，年深月久，吸收日月精華後，屍身便可通靈，是為僵屍。

　但若是同一處極陰凶地葬下數百具屍體，那便不會變成僵屍，因為僵屍屍氣會相互吞噬，產生一種名叫屍魈的怪物。

　這怪物是僵屍一縷精純屍氣所化，沒有形體，他最喜歡做的事就是鑽入孕婦肚子裡，吞食掉未出生的嬰兒，然後取而代之。

　屍魈法力很高，不過慶幸的是智力低下，所以對付他，通常都是誘殺。”

　“對！夫人真是博學多聞，與屍魈硬碰硬絕對是十死無生，消滅他只能誘殺，他蠢得很，又沒有形體，只需騙得讓他以為自己是一隻低等鬼魂，自然輕易斬殺。”

　頓了頓，馮京又頗為苦惱的說:“可惜當時柳大哥完全不相信我，氣衝衝的走了，唉！前幾日我又回鎮江府，坊間傳聞有夫妻二人死狀淒慘，竟變成了人乾。

　我心中已覺得不妙，偷偷潛入仵作房，果然是柳大哥他們……”

　“嗯， 屍魈吸人精氣，死狀都是如此。”李師師點頭道。

　“八年啊，那隻屍魈足足玩弄了柳大哥八年……”馮京臉色難看。

　李師師搖頭:“不一定，屍魈很笨的，又在孕婦肚中吞噬了胎氣，可以像正常嬰兒般長大，我曾聽說秦朝有一隻屍魈，足足在一戶人家生活了三十年才發現自己的身份。”

　“你們……你們怎麽知道這麽多?你們到底是什麽人?”馮京驚訝道。

　“都是茶館裡的說書人說的，我們也就是姑且一聽，當不得真。”弄清楚屍魈的來歷後，林洛覺得自己可以開口說話了。

　馮京搖頭，肯定道:“當然是真的，這些都是我親眼所見，不過我那時候年紀太小，柳大哥不相信我，你們既然聽說過，難道也不信我?”

　“想要我們相信你，你總得給個說法吧?”

　林洛眉頭一挑，微笑道:“柳囈夫妻都沒發現嬰兒有異常，你怎麽看得出來?”